对方一句话要将她生路堵死,她更懊恼自己下意识竟然想去依靠她的丈夫,她还留有那么些幻想,好歹相伴着那么多年的夫妻了,没有爱,多少也有些情分。
见褚青仪这般情态,韦颂亦有几分懊恼。
他一把扯住了褚青仪在怀里,她的身体在抖,固执地偏着脸,唇线微抿——他心头猝不及防被刺了下,俯身去吻褚青仪的耳廓,用自以为放软了的语调,放下的身段,低声说:“你一向听话懂事明事理的,青仪。”
绵密的吻到了脖颈和下巴,但从不吻她唇。他对床事克制,鲜少温存,今日已是例外。
褚青仪一把推开了他,深吸一口气,颤声:“夫君,我今日身体不适,抱歉。”
她逃也一般地跑开了。
听话,懂事,明事理。
是啊,她从前就是太听话了。
之于妻子之于女人的盛誉评价,母亲言传身教的女则女德,她如今为何感觉到了恶心呢。
*
褚青仪几乎一夜未眠。
直至凉州城的晨钟敲响,天际露白。
馆驿在繁闹里坊,钟鼓声里,坊门大开,街外市井人声渐起,熙熙攘攘,褚青仪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馆驿亦开始了频繁走动,马厩里的马役喂马,传信送信的信使进出,往来的官员入住,开始了普通一天的轮转与工作。
“宝嘉县主今日午时入城?何以如此突然,那可得我一阵忙活了!”驿丞开始焦头烂额。
凉州许久没有身份如此尊崇的贵主落脚馆驿,消息突然,操办未及,生怕落个接待不周的罪名。
信使话说了一半,驿丞就自顾自心焦起来,他只好大声打断,“您放心!听我把话说完!县主入城,不住馆驿,贵主指定了韦节使和郭刺史接迎,入了城,直接下榻节帅府!”
驿丞大松一口气,少顷,眼一瞪,心道果般是崇乐长公主捧在手心的独女,圣人特封的县主,架子摆得真大,要节帅和刺史亲自迎接不说,更大剌剌就往节帅府上住?
他摆摆手,左右不用熬心费力、战战兢兢去伺候长安来的贵主了,他乐得清闲。
褚青仪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将将睡醒,她浅睡了两个时辰,门外候着韦颂来前来传话的仆从,灵婵听罢,进来不情不愿地禀明,“娘子,郎君他问,您身子是否好了些,宝嘉县主今日入城,晚上在节帅府接风洗尘,娘子可愿一同赴宴?”
褚青仪没什么表情,“去。”
灵婵鼓鼓腮,“娘子不要勉强,不想去便不去,那人昨夜那般过分,将娘子赶出来!谁还要陪他去做戏!”
昨夜娘子从姑爷房里失魂落魄跑出来,她快心疼死了,这世上怎有如此冥顽不灵又臭又硬的男人,一丁点儿看不到娘子的好!
总是这般轻贱于她!
“好灵婵,别瞎想,没有赶我,”褚青仪笑笑,掀被起身,“我也不是为他。”
“把我那日从鸠摩罗什寺拿回的伞取来吧,”褚青仪戳了戳少女鼓鼓的颊,放柔语调逗哄她,“好啦,别气了。”
昨晚想了一夜,她想到了宝嘉县主入凉州,前一世,今晚会在节帅府摆宴席,她与韦颂要一同赴宴——既然韦颂这里求问无门,那不如直接去找韦无咎。
*
晌午,烈日当空,燥热无风,日光晒得路面发烫。
应是人困狗乏、行人寥寥的时刻,街道两旁却比肩接踵,站满了人,都雀跃等待着贵主的到来,期待能一睹贵主芳容。
宝嘉县主的车马仪仗浩浩荡荡地入城,卫兵开道,仆婢成群,城门口,韦无咎百无聊赖把玩着手里的马鞭,问:“郭鹤淮还没到?”
“回节帅,方才郭刺史遣下属来报,已在路上。”其身后的判官黄丛阅答。
一旁的尉迟韫披甲持戈严阵以待,忍不住吐槽:“这还只是个县主呢,派头就那么大!那要是个公主、长公主,岂不是要上天!”
“尉迟都将,小声!她可不一样!”黄判官敛容正色地呵斥一声,又解释道,“这位啊,县主身份可是从的她阿娘崇乐长公主,并非阿耶——崇乐长公主那可是圣人胞姐,食邑五千、仪同亲王……”
“是啊,可要小心伺候着的祖宗呢,”韦无咎忍着几分不耐烦,笑着再问,“郭鹤淮到底来不来?我们谁到不到都无所谓,郭刺史不到,大家怕是要遭殃。”
尉迟韫一脸不解,正要再问,迎面慢悠悠骑驴而来,穿深绯色官袍的玉面郎君,不是郭刺史是谁?
“郭刺史,您倒是不紧不慢呢。知道你公务繁忙,我可没打算打扰你——只是宝嘉县主金口玉言要你来迎驾,我可不敢忤逆。”韦无咎要笑不笑地说。
“你不敢?你敢的地方多了去了!”县主的车马已驶到近前,纱帘掀起,露出女人一张冷艳高傲的脸,宝嘉柳眉冷挑,“韦无咎,再胡言乱语多说一句,我叫阿娘治你!”
“恭迎县主。”郭鹤淮下驴,把牵绳递予身后仆丛,上前恭恭敬敬地叉手行礼。
宝嘉县主昂首,神色倨傲,目中无人地睨他,少顷,她冷哼一声,便车帘一拉,应也懒得应,车马径自从他面前穿过。
“不是,叫人来了,大中午的迎着大太阳好等,一个点名道姓劈头就骂,一个当空气一样晾一边儿,咱凉州的大帅和刺史,好歹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吧!!”人一走,尉迟韫忍不住打抱不平。
却见那二人——
韦无咎耸耸肩,漫不经心地上马,郭鹤淮不以为意,笑笑而过,亦重新骑了驴,紧跟车马仪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