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期走在最前,强含泪在眼眶中,当下的景象像极了当时送他们走的场景,但她不能哭,现在若哭便不吉利。吴夫人眼睛泛红肿大似是已经哭过了,剩下的男丁们面无表情的严肃神情。
雨落在泥地里四溅起泥点,祁期便踏着水坑走,泥点四溅在白衣上,祁期这才发觉,白石山为何如此远,似是再也到不了的距离。白石山在上京城西南方,因山上多白石得名,但自从修建了黄金台,黄金台前的百级梯便是由白石山的石头所搭建成的,现在的白石山几乎不见白石了。
白石山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一座山脉,黄金台的所在地并不是它的最高峰。
这春雨越下越大文武百官顺着黄金台的百级白石梯站立,品级越高便越靠近黄金台。黄金台地势高,大家都撑着伞在风雨中凌乱,虽然已经立春,但仍有寒冬的尾巴,冷得百官苦不堪言。
见祁期打幡前来,众人识趣地合了伞,由宫里的公公们统一收回。
祁期立在百级梯前,北司指挥使在一旁道:“众官员行拜礼,恭迎骠骑大将军。”
百级梯两旁的祭鼓敲响,场面声势浩大,百官抚袖行拜。
指挥使话音刚落,祁白便上轿把带有“谢言”名字的灵牌拿出,这灵牌与北司,金吾卫,提司院等人的腰牌差不多大小,整个由冰种翡翠制成,上面用正楷雕刻而成字,冰种翡翠是翡翠中最为透亮的,意为留影于天禄殿的人都是忠贞不二,清白立于世间之人。
旁边一宫女递来一桃木托盘,祁白将灵牌端放在托盘正中央,转头看向百级梯,心念道:阿言,这最后的路,我带你走。
祁期退在左祭鼓旁,祁白捧着“谢言”立在阶梯中央,祁白眼神坚定,因为他知道这是谢言在人世间最后的道路了。
“百官起。恭迎骠骑大将军登黄金台!”指挥使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说道,他虽没干过这事,但也被现场的气氛所震撼。
祭鼓声随着他的话语渐强,待话止,鼓声又恢复了有规律的悲壮。
参礼的所有人都直视“谢言”行注目礼。
祁白随着鼓声上台阶,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谢言的余生,他直视前方眼神坚定,看着高处不胜寒在雨幕中仍熠熠生辉的黄金台。
这便是阿言你的归属,万人敬仰,流芳百世。黄金台的荣光现在只属于你一人。你会满意吗?祁白默问道。
祁白回想着与谢言曾经的点点滴滴,三年,短短三年他就爱上了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或许这爱来的太莫名其妙,阿言,你可知情不知起,一往而深的道理。在你离世后,我才发觉我们这么陌生,而好像拥有了彼此千万年。你若能听见,愿这话随着山间风,吹到你身边。谢言我心悦你,回来吧……
祁白多么希望谢言能知道他的心。这份感情也随着这雨被冲刷掉,永远留在了彼此的心中。
祁白看向空中,幻想着自己脑海中谢言的模样,他抚琴时,他落水时,他熟睡时,他生气时,他…死时……祁白傻笑了半天,哭了出来,众人也看不出,这眼泪与雨水混在了一起。雨水的冰冷刺骨恰好遮住了祁白的无助。
百级梯终于结束了,这百级梯好长啊,我似是再也走不出来了……祁白苦笑一声。
“骠骑大将军,阳城侯。”李公公在上面已经等候多时了,对祁白谢言行礼。李公公不可站在黄金台上,他则是站在了天禄殿门前,“需要让骠骑大将军再看一眼上京吗?”李公公语气柔和地问道。
祁白点头回礼答道:“不必了。直接进殿吧。”这上京你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祁白在心中对谢言说道。里外都是死路一条的困局,还看它作什么。
谢家表面光鲜亮丽,在实际上却一直被君上打压,在朝廷上除了百川有权有势的世家,也就谢家跟祁家了。谢言虽死,但他还有他大哥,只要谢兮俞还在他就还是丞相,他的声望就还在,君上的决断便会受制于他。谢言就像是君上与谢家的质子,要不然囚困于上京无功名,要不然便像如今一样,调派出去再也不用回来。
李公公识相地点了点头高喊道:“跪迎骠骑大将军入天禄殿,留影于天禄殿,受万人敬仰,流芳百世。”
说罢,天禄殿门前的两祭鼓也随着下面的一起响,四鼓交相辉映,响彻山间。所有人一齐跪下,送谢言进天禄殿。
祁白立在天禄殿前,只见殿前左右两侧各有一只天禄石墩,这牌匾与词是俞国开国皇帝亲提的。“龙华千载仰高风,壮士身亡志未终。好诗。”祁白念道,他转眼看到这山上竟开了桃花,不经对出下面,“墙外桃花墙内血,一般鲜艳一般红。”
祁白推开大门,印入眼帘的金碧辉煌,这天禄殿甚至比朝堂还要豪华,金顶玉壁。墙壁上是一个一个像洞窟一样的房间,挂着一个个名字灵牌,前面是一盏长明灯。
祁白将“谢言”拿出挂在了殿中央一个垂直下来的钩子上。钩子下面放有桌子,桌上放有香。
祁白将自己湿透了的外衣脱去,简单地擦了擦“谢言”与自己的手脸,用桌上的长明灯点燃三根香,现在是只属于他们的时间与空间。
祁白拿出自己带的酒与茶对谢言道:“我知你不会喝酒,但还是给你带了百花酿,这酒平日里不醉人,但我怕你又醉了,所以就给你带了寒茶。”
祁白又拿出了琉璃杯,祁白十分喜欢着半透明的紫中带红的琉璃酒杯,基本每次出去喝酒都自带杯子。“我知道用这样的不合规矩,但希望你让我任性次,此杯我得到时样式相配的一对,当时我便立誓,如果日后遇见一个我真心相爱之人,便把另一个赠于他。这不,给你带来了。”
祁白倒了两杯百花酿,一杯自己直接饮下,另一杯倒在地上,后又倒了杯寒茶将茶倒于地上,“这样你就不会醉了。”说罢,他便将百花酿全部灌完,祁白最不喜这样喝酒,容易呛到,百花酿流了出来,祁白用手擦拭,手上沾满了酒气,祁白的眼里含着泪水,眼前模糊一片,他努力寻找着谢言,伸手抚摸着谢言,百花酿也沾了上去。
祁白见香已经烧完,便拉动右手的机关,垂直下来的钩子猛得上收回去,祁白快速地在墙面上寻找着谢言,最后谢言落在左手边不需要用云梯便能点燃的位置,祁白收拾好酒杯酒壶,拿起莲花灯盏,点燃了谢言面前的长明灯。“惟愿,长明灯照彻长夜,我如影随形相伴。”
祁白走出了天禄殿,与李公公一起立在门口,祁阳刚走百阶梯半程,祁白思绪万千,临走前他扫过一眼万灵墙上的名字们,有的是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伟人,有的却只是寥寥几笔的名字。
留影于天禄殿又如何,历史上不缺英雄,百年过后谁又能记得他们。不过是浮生若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