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小憩片刻,没想到窗帘拉上再拉开,已是傍晚时分。
钟表卷走新朝的天光,却未能送她返回镜国。
空调吹得口渴,赵持筠打开房门找水喝,再次见到甘浔的睡颜。
甘浔醒着像夏日的树,在多风季节里,树叶不住地婆娑。有生命力地剖开热浪,供养一方温柔的暗影。
睡着后则很静,静得像一幅深蓝的画作,引人探究。
她洗过澡后换了条短款的睡裤,可以清晰地看见小腿处的伤口。
好在很浅,应该不会留疤。
赵持筠想到睡前问她,“都是怎么知道的?”
甘浔如同静止了,好像茶几上有个什么宝物,一直盯着看。
然后抬头跟她说:“我跟崔璨认识十几年,能不知道吗?”
“再说了,这都是常识,手机玩得多,什么不能刷到。”
原来如此。
阳台外的晚霞漫过了楼顶,风筝一样放在西山,又像金箔被炼化后泼在了纸上。
赵持筠忘记找水一事,轻轻拉开推门出去。
镜国仲夏的日暮时分,会有许多人登上雀阕楼,争相观赏镜明湖上落日与长天的交融。
历代文人写了无数辞赋,画师不知摹了多少画。
赵持筠从没想到,那幅她早看腻了的晚霞图,再见却难了。
今日外出,看见此处的一草一木,体会与镜国迥然不同的民风,她心中就漫着不妙的预感。
耳边是崔璨好奇的声音“怎么回去”。
可知即便此间神通广大,断没有将人任意迎来送走的先例。
甘浔口中的“派出所”真可以做到吗?
倘若可以,恐怕甘浔就不会留她三日了,必是知道衙门没有相应的法子,才答应试上一试。
她只是,想送走一个麻烦。
这也无可厚非。
甘浔睁眼,看见一道绰约的背影,像从梦里走了出来。
她梦见赵持筠忽然离开了,在梦里很是怅然,倒不是不舍得人回去,而是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才刚认识就再也不能见,总归有点遗憾。
好在,只是个梦。
她唤了声:“赵持筠。”
赵持筠侧过身,消瘦颀长,逆着漫天暮色,像神女下了巫山。
甘浔又被惊艳到了,她想,她俩现在这样的无声对望,更像穿越后见的第一面。
起码比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像。
于是她笑了一下。
赵持筠回到客厅,居高临下地看她,张口打碎气氛:“若在镜朝,庶民不该唤我名姓。”
得了,什么神女妖女。
郡主大人还放不下她高贵的身份呢。
甘浔听得直笑,往沙发里半躺,“这不是镜朝,我喊你一声小赵,你也得说哎。”
赵持筠薄怒:“士可杀不可辱。”
“这就辱你了?名字取出来不就是让人喊的。”
甘浔调侃完又顺毛:“好啦,开玩笑的,平易近人一些嘛。”
赵持筠冷哼一声走开,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冰矿泉水。
她喜欢冰箱,若是可以带件物品回去,这个排在空调前面。
她将矿泉水瓶递给甘浔,“即便要喊,总不该连名带姓。”
她只拿了一瓶,甘浔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这是给自己喝的,自觉帮忙拧开瓶盖,递还给她。
“那我叫你持筠?”
赵持筠喝了口水,眼睛看向阳台外面。
天色已经暗了,霞光不再。
她“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