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济私立医院监护病房里,温阅宁躺在病床上,面庞因为失去血色而显得格外苍白,整个人都好似褪去了生命的色彩。
江见川端着粥,舀了一勺吹凉,递到温阅宁的唇边:“先生,你再稍微吃两口吧,吃饱了饭才能够养好身体啊。”
每一个字,江见川都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来,他低着头,不敢去看温阅宁那张惨白的脸。
但幸好,先生眼睛看不见,他只要不出声,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淌眼泪。
可他明明不想哭的,他应该在先生面前表现出足够的开心和喜悦,才不会让先生担心于他。
但开口的瞬间,还是忍不住带上了哭腔。
他真的控制不住。
先生的身体……
“我真的吃不下了,”温阅宁柔声说着,他牵动嘴角,挤出一抹清浅的笑:“刚才不是还吃了两颗草莓?水果很占肚子的。”
江见川举着勺子的手不动,大有一副温阅宁不吃他就一直举着的架势。
“这粥我都喝了好几口了,”温阅宁故意板着个脸,凶巴巴的:“放心,我可没那么容易死,我还要亲眼看到你加入我们夜行司呢。”
可装凶神恶煞没装一会就又破了功,温阅宁唇角含笑,语气轻浅,仿佛怀揣着无尽对于未来的渴望:“到时候,你就到我们第一行动处来,由我亲自带你,好不好?”
他是真的不想喝这粥啊,白水煮的,一点味都没有,难喝的要死,想个办法转移一下江见川的注意力吧。
温阅宁沉思了一瞬,费力的抬起一只手臂,想要在江见川的脑袋上抚摸一下,如同过去无数次,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江见川颤抖着双手接过温阅宁的手臂,微微举起,按在自己脑袋上,他强忍着心底的酸涩,重重点头:“好,先生要说话算数。”
他强行抓着温阅宁的小拇指和他拉了勾,又将自己的大拇指与其盖在一起,仿佛是盖下了一个印章。
很幼稚的手法,幼稚园的小朋友恐怕现在都已经不这么做了。
温阅宁却半点不觉低幼,反而是兴致勃勃,那双宛若琉璃般的眸子里,笑意盈盈:“当然算数,盖了章,你可就是我的人了,以后别想跑。”
现在应该不会再逼他喝粥了……吧?
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偏偏就瞎掉了。
江见川慌乱的点头,强忍着的泪意控制不住的往下淌。
他一把推开椅子,椅子腿摩擦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但江见川全然顾不得了。
他只想逃离,他不敢面对。
“先生,我憋不住了,去趟厕所。”
仓促留下一句话,江见川头也不抬的冲出了病房,他不能让先生忧心他哭成狗的模样。
病房外面,夜行司的司长陆韫已经等候多时,他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深埋着头,听到动静后,抬起一双红血丝遍布的眼眸。
他已经年过五十,很少熬夜,可接到自己这个最出色的学生昏迷入院的消息,他没有任何犹豫的赶来了,一待就是大半夜。
陆韫身上的西服有些皱皱巴巴,鬓角的白发似乎也增添了几根,竟显得有些颓废了。
这一年来,温阅宁多次进医院,每进一次,陆韫心里的愧疚就多一分。
一年前,温阅宁带着几个学生一起出任务,原本的勘探结果是一只下等的血骸,用来给这些学生练练手。
可哪曾想,到了目的地后才发现,这里分布着高等血傩!而且还不止一只!
为了保护这些学生,温阅宁身受重伤。
不仅一双腿废了,从此再也无法直立行走,双眼也被血傩黑血灼伤,只能永坠黑暗当中。
这一年来,他瘫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任务,是陆韫安排给温阅宁的。
温阅宁是他最骄傲的学生,是整个夜行司天赋最好的人,可偏偏却因为这件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身为夜行司的司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即便温阅宁从未怪过他。
尤其是最近一两个月,温阅宁都快成了ICU的常客。
“情况怎么样了?”陆韫拖着锯木头般沙哑的声音,语气担忧。
江见川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说话都提不起力气:“先生不愿意开口吃饭。”
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攥紧了,陆伯伯在愧疚的同时,他又何尝不是呢?
先生救下来的那些学生里,就有他江见川啊!
当时的他因为恐惧,因为贪生怕死,始终躲在先生的身后,连半点忙都未曾帮上。
如果不是他们这些累赘,先生也不至于受伤这样重。
先生一如既往的温柔,甚至觉得牺牲自己能够救下他们这些年轻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当那样鲜活又强大的先生,病若游丝的躺在床上,连眼睛都看不见的时候,江见川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想尽办法带一些先生喜欢吃的东西去投喂先生,可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先生一日比一日虚弱。
以前先生一直都说他不喜欢吃巧克力,所以每次买了巧克力都拿给江见川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