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来接怀枫放学还开跑车的人……好像也是她。
江沉渐渐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因为她。
因为自己的招摇过市,所以导致怀枫现在跟小鸡仔一样乖乖地站在这儿挨训。
可是她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呢?告诉自己,不要再来接她回家,因为自己的举动她在学校,在老师面前举步维艰。
不对,她好像说过,只是提起来的时候她尽量不显得那么刻意,还照顾着自己的感受,所以自己也没放在心上。
江沉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坐在沙发继续旁观。
“老师不是说不让你放松,不让你交朋友,只是放松你也得分时候啊!”班主任苦口婆心的劝导还在继续,“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你就熬过这一个月不行吗?就一个月,等考完试你想怎么玩都没有人管你了,你现在放松,到时候考不好你跟谁都没法交代,你爸爸妈妈肯定也难过啊。”
“我知道了。”怀枫应了一声之后就没再说话。
江沉看了她一眼,眉心皱得更很了,怀枫的态度总让她感觉有哪里不对,就像是一种完全放任自流的方式。
“怀枫啊。”裴主任推了推眼镜,“我听你们赵老师说,高中三年里你的家长一次都没有到学校里来过?就连上个星期的家长会也没来参加?这不行啊,就算之前不来,可眼下要高考了,他们怎么说也得过来问一下啊。”
“对啊。”赵老师也跟着说,“怀枫啊,让你的爸爸妈妈抽时间过来一趟吧,还剩下一个月,他们总不能什么都靠你自己吧?工作再忙也要兼顾你的学习啊。”
“父母要是实在没空过来的话,打个电话问问也是好的。”裴主任说。
江沉一直没说话,注意力都放在怀枫身上。
“嗯。”怀枫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这样吧,”裴主任提议,“明天周六,喊你家长过来一趟,就在这儿,教导处里,我等他们,你回去跟他们说一下。”
“对,明天正好。”赵老师跟着说,“明天咱们班的几个任课老师正好都要来学校开会,趁这个机会正好。”
怀枫中途张了张嘴,可话还没说出去,就被他们两人赶鸭子上架似地一唱一和地给打断了,话赶话的结果就是让她把家长喊来。
怀枫觉得胸口有点发闷,最后还是要喊家长。
她去哪儿喊?
难不成真跑去公墓里把骨灰盒挖出来,然后捧着这个黑乎乎的木头匣子,顶着路人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走到学校里,跟老师说:“老师,我妈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疯了吧?
这是找家长还是演孤儿怨?
看着怀枫上下滚动的喉骨,江沉的脑子里像是通了电一样,突然闪过一道亮光,这个她时候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怀枫的不对劲是来源于什么了,她终于看懂怀枫脸上的不自然是什么原因了。
这种无力感她太熟悉了。
“老师,其实……”怀枫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痒,以至于她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哑,“其实我……”
“裴主任。”江沉打断她。
裴主任和赵老师目光聚焦到江沉身上。
江沉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然后慢条斯理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怀枫没抬头,心里一紧,她有种预感……
果然,怀枫刚想说什么,就被拎着领子一扯,往后踉跄了几步。
怀枫抬起头,江沉已经笔挺地站了在她面前,隔绝了几十公分以外的两个人,只留给她一个钢板一样冷漠坚硬,却又极其富有安全感的背影。
“其实我今天来是给两个人请假的。”
江沉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自然地垂在身旁,神情淡然地看着面前的两位老师。
正午剧烈的光线从她面前的窗户外照过来,她迎着阳光,漆黑的影子沉甸甸地压在怀枫身上。
“两个人?”裴主任的声音提了一些。
“是啊,两个人。”江沉把那只垂在身侧的手往后移了移,手指点在怀枫的小腹,轻轻一推,拉开了点距离,然后侧过头对她说,“你先出去吧。”
裴主任怔住了,赵老师也是。
“啊?”怀枫同样愣了一下,没动。
“我说,你先出去吧,怀枫。”江沉转过来,她的侧脸被逆光吞噬得只剩下一圈冰凉的轮廓,“请假的事情我来,你,出去。”
刚才被江沉碰到的地方这时候仿佛被开水烫着了一样,怀枫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
在江沉看不到的背后,怀枫的瞳孔像是被飓风猛刮时的火焰一样肆意乱闪,她甚至不小心听到自己的后背僵直时,脊椎骨发出的“咔嚓”一声。
临近盛夏,热浪开始无所顾忌地在这个城市的每一寸缝隙里繁衍生息,野蛮膨胀,有风吹来,带着湿热的味道。
那是夏天的气息。
隔着门上的玻璃,怀枫可以看到教导处里的情形。
江沉脸上一直保持着那种从容的笑意,淡淡的,十分得体,任谁都挑不出错,只是看上去带了些疏离,她对面的班主任正挥舞着手势像是在加强自己的观点,裴主任翻动着书桌上纸张的声音像是秋风吹动满地落叶。
但是这些,都被隔绝在这扇厚重的大门里面,都在怀枫面前消失了声音。
她能听到的,只是有风刮过,有树叶在响,操场上传来嬉笑,远处的教室里老师讲课的声响。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