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泉有点不敢吭声。他犯了一个错,就是在来之前没有阻止安德去吃了面,忘记了魏玛说今晚要带夜宵回来的事情。
最值得庆幸的是,安德什么也没说,而且吃了很多,丝毫看不出来已经吃过一顿了。
安德觉得这些都蛮好吃的,只是不理解角落的和泉为什么投来了格外感激的目光。
他们很快就解决了这些食物。和泉因为工作原因吃得少,他已经习惯了,吃了一点点就去站在水槽前洗碗。
魏玛把电脑推过来,指着屏幕:“这就是引我出去的人,不过已经销号了。”
安德仔细地看着屏幕里“用户已注销”的提示,连带着头像和记录全部消失。刚想说什么,只见一个墨绿色的本子出现在键盘上。
“我有我必须要完成的事情,你会怪我吗?你可以问我你想知道的,同样我也有问题要你回答。”魏玛托腮,“其实你也是‘原型感应者’,但是瞒着我。”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
和泉很敏感地感觉到了,心脏突然沉下去,手里的碗滑走,溅了他一衣袖的泡沫。他在水槽边的阴影中扭头,只能看到安德静静地看了一眼魏玛,将桌上的本子拿起来。
和泉察觉到了强烈的危险,身体的血液迅速凝固,仿佛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一直是个很敏感的人,小时候他就能准确辨别出每一位客人的情绪。学会察觉到人的欢愉之前,他先学会的就是预感人的怒火。
学会这件事情代价很大,客人总是巴掌落在他脸上,精致的戒指划出鲜血淋漓的口子。最严重的一次,让他身体里至今都留着一根钢钉,每逢雨天都隐隐作痛。
他常常嘴角开裂地站在廊下听领班训话。领班说你是不是蠢,就是陪着唱个歌你也笨手笨脚,让客人生气。
幸福要慢慢体验,但是让人受伤的东西很快就能学会。
后来看着那些兴致盎然的人的脸,他慢慢学会了怎么托住他们的快乐,避免他们的愤怒或是悲伤,但是被打还是家常便饭。他总是在人群中揣摩所有人的情绪,紧张得忘记呼吸。整宿整宿做噩梦,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头都哭湿了。
直到那天下班后他出门,路过一片装饰着全息樱树的繁华长街。虚拟的樱花瓣掉了他一头一脸,在夜雨的滴落下散成星星一样的像素点。
祇园真美。
他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于是他去买了药和一大份很贵的炸猪排饭,坐在一家武斗场的后门口把饭全吃了。饱餐是留给上位者的,饥饿是留给被观赏者的。他一直要保持体型所以不敢使劲吃饭,以后都不用了。他挤了一管整整两千大卡的蛋黄酱,特别好吃。
就这么简单的一顿饭,到死了才吃上,他真的把自己养得很差。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活下去了。他对一切都应激,应激到生活本身就成为了最沉重的负担。但是磨磨蹭蹭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他还是害怕地哭了。
然后那个女人就出现了,她举着伞出现在树下,腰带在风中上下翻飞。
她蹲下来看这条被雨淋湿的小败狗,笑着问:“你长得很漂亮,在这里漂亮的男孩会很幸运。为什么要那么伤心?”
那天又下雨了,新伊势总是下雨。
安德将墨绿色的本子轻轻拿起,同时在脑中飞快地权衡利弊。魏玛知道了什么?
安德目前没有打算把【日冕】的事情供出去。她意识到了本质上,这群NPC对于她的任务和安全来说都是威胁。
所以,要杀人吗?
在那一刻,安德是真的动了杀心。魏玛没有拿走她的武器,她只要想的话,这对姐弟再来五十捆都不是她的对手。
但是突然,惠的脸出现在了她脑海里。
只是一瞬间,却像是给她打上了什么道德的钢印。她竟然犹豫了一下,在笔直的思维道路被迫劈开其他路径。不过很快她就强行将这些岔路合并,手重新压在了刀柄上。
就在这个时候,安德听见了一声响。
她反应比魏玛快,先看向厨房水槽的方向。但魏玛反应比她熟练,先一步爬了起来,提起身边的一块毛毯。
和泉坐在地上,一边僵硬地想要重新爬起来,一边对着安德说很抱歉。魏玛把毛毯盖在他头上,蹲在他的侧面问他要不要帮忙。
安德有点愣神:“怎么了?”
“你吓到他了。”魏玛耸肩,脸色如常,像是在描述一件小事,“没事,你想杀我,被他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