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辰园的一处偏房,风绱收了匕首,冷漠的看着人倒下去。
他身后的人上前,递给他新的画相,“少主,又查出来两人。”
风绱点头接过画像,那人便不再啰嗦,迅速拖着尸体离开。
瞥了眼新的画像,风绱冷嗤一声,这些致仕的老东西势力遍布嘉陵城,连一个富商家的小公子身边,也要安排上爪牙。
风绱取出怀中的旧画像,用火折子烧尽纸张。
还有两个人,却不是在这甄府上,一晚上时间不够,看来要抽出时间出趟府了。
风绱回到梧桐苑,梦秋暖阁依旧掌着灯。
他有些惊讶,走到门前发现轩窗未关,他举目看进去,却见梦秋端坐在古琴前,一头青丝散而不乱,钗环尽褪,与身上雪白的素裙相得益彰。
旧人去,守新丧,梦秋近年都要穿的简朴肃静。
琴声幽怨,呜呜咽咽,如一出深宫怨。
忽然那指尖微顿,琴音断掉,她似是受到惊吓,收了手抬起头,风绱躲闪不及,与她四目相对。
梦秋一愣,随即温柔下眉眼,轻声道:“虽然春日了,晚间还是冷,站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
风绱还没什么反应,笼子里的冬日倒是一蹦三尺高,开口叫着风绱的名字,叫了几声,开口成章的来了一首《湘妃怨》。
“这小东西还挺聪明。”风绱听到,有些惊讶,“小姐教的?”
梦秋随意的拨了拨琴弦,“天下无庸才,只差一千秋。这些日子只交了这一首,日子久,东西又少,自然学得会。”
她又拨了拨琴弦,“是你许久未回梧桐苑了,所以觉得物是人非。”
风绱被她说的有些哑然,方才解决那人是甄玮的姘头,很少落单,他找了许久机会才得以下手,所以时日有些晚了。
如今在这府内长住,杀人也不能似从前一般恣意,他从不耐烦徐徐图之,但势比人强,没办法。
“风绱,我从前许诺过你,若你得了更好的去处,我绝不与你繁难。”梦秋起身,为冬日填了几勺吃食,“你在甄玮甄琳身边也有一阵子了,如今他们想要你过去,你且和我说,你愿不愿意?”
“他们为难你了?”风绱蹙眉,“我……”
“我只问你,你自己愿不愿意。”梦秋回眸,眼中平淡似水,“愿意,我送你过去;不愿意,我争你回来。”
风绱看着眼前人,她立在微弱的烛火下形单影只,看着没有太多力量,但说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他忽然觉得奇妙,一为她这没由来的带给自己的感觉,二为自己。
从未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即是看起来很喜爱他的甄玮,也没有问一句,他到底愿意去哪里。
长久的沉默中,他回道:“我想留在小姐身边。”
*
“寅时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体。”打更人吆喝着,敲了敲手中的梆子。
秋娘打着哈欠开了荣辉堂的门,却被唬了一跳,连忙将门口的人让进来,“哎呦喂,我的大小姐,您这是等了多久啦?”
梦秋被她让进来,只觉得屋内的暖气铺面,浑身都刺痛起来。她咬唇笑了笑,却径直跪了下去,“秋妈妈,昨晚我梦见了母亲。”
秋娘面色一暗,边去扶她边悲切道:“我可怜的小姐呐。”
“妈妈,让我跪着吧,我等着祖母起床。”
秋妈妈想起昨日之事,隐隐猜到梦秋的态度,便叹了口气,进里间服侍老夫人,争取早点出来,让梦秋说上话。
外间的门是不关的,门外的冷风吹进来,她只觉膝盖生疼,但依旧挺直了脊梁,今日若是得不到一句准话,她就真的要将风绱拱手让人了。
脑中闪过他昨日的话,不由得想,若是他愿意去到甄玮哪儿呢?
她轻笑一声,那也没关系,到时候不过是再多耍些手段,得到她想要的罢了。
只要能得到她想要的,人在哪里,不重要。
不重要。
小花园树上的枝桠轻响,风绱试了试,换了棵树,便能看到荣辉堂了。
梦秋的身影被香炉挡住,但他依旧知道,她在跪着。
他坐下来,深觉自己扎在甄府的根更加深了几分,不过寄生在这单薄的、柔弱的女儿家身上,总觉得有些微妙的难安感。
她犹如一棵活不长久的幼苗,不知他这藤曼,绞死这棵幼苗,需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