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伞在紫藤楼古朴的石阶前停下。密集的雨点击打伞面的声响,如同骤然收束的鼓点,只余下檐角滴水的滴答声和两人之间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到了。”梁信堂的声音低沉依旧,听不出太多情绪。他微微侧身,将伞面完全移开,让唐施毓能清晰地看到宿舍楼温暖的门厅灯光。
他深色的校服外套左半边肩膀和袖子,早已被雨水彻底浸透,颜色深得近乎墨黑,紧紧贴服在肩臂的线条上,布料边缘甚至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几缕湿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饱满的额角和冷峻的颊边,雨水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更衬得那张脸在暮色中苍白而沉静。
“谢……谢谢你,梁同学。”唐施毓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尚未平息的微颤。她低着头,不敢去看他那湿透的半边身子,只觉得那沉默的“水痕”像烙印般烫在她的心上。
巨大的暖流和酸涩交织,让她喉咙发紧。她匆匆丢下这句道谢,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推开了紫藤楼沉重的橡木大门,将冰冷的雨气和那个湿漉漉的身影隔绝在外。
门内温暖的空气混合着热可可和烘焙的甜香扑面而来,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心头的混乱和沮丧。女孩们焦急的呼唤立刻响起:
“Aurora!”
“天哪!你全身都湿透了!”
“快!毛巾!毯子!”
艾米丽第一个冲上来,不由分说地用一条厚厚的毛毯将她裹住。贝丝递来冒着热气的可可。索菲亚已经去翻找干爽的衣服。伊莎贝拉则关切地询问:“怎么样?找到了吗?有没有淋到?”
温暖和关切瞬间包围了她,驱散了身体的寒意。唐施毓裹着毛毯,小口喝着滚烫的可可,任由贝丝用毛巾擦拭她湿漉漉的头发。
她摇摇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失落:“没有……哪里都找遍了……都没找到……” 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不仅仅是因为挂坠的丢失,更因为方才雨幕中那份沉甸甸的、无声的守护带来的巨大冲击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的无力感——她甚至没能好好道谢,也没能……为他做点什么。
“别急别急!明天天亮了我们一起再去找!”艾米丽拍着她的背安慰。
“对!地毯式搜索!肯定能找到的!”贝丝用力点头。
“或许可以询问校工处是否有失物招领。”索菲亚冷静建议。
“先换身干衣服,别着凉了。”伊莎贝拉递过来一套柔软的睡衣。
女孩们的安慰如同暖流,但那份丢失奶奶心意的沮丧和对梁信堂湿透身影的复杂情绪,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唐施毓勉强对她们笑了笑,抱着干衣服,拖着疲惫而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寂静的房间。
热水澡洗去了身上的泥泞和寒意,却洗不去心头的阴霾。她穿着柔软的睡衣,坐在书桌前,窗外温德米尔湖的方向,雨已经停了,天空呈现出一种被洗刷后的、深沉的铅灰色。
她望着玻璃上凝结的水珠,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颈间空荡荡的位置——那里本该有奶奶的紫檀小佛带来的微凉触感和心安。现在,只剩下空落落的冰冷。
需要帮助,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仅凭她和朋友们,在偌大的校园里寻找一个小小挂坠,无异于大海捞针。明天一早,必须去校工处报备失物,或许……还要去学生事务中心寻求帮助。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振作精神。无论如何,生活还要继续。她整理好情绪,换上干净的校服裙和开衫,准备去教室办公区的校工处登记失物信息。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冽,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光洁如新,倒映着深秋黄昏灰蓝色的天空。
林荫道上的橡树叶子湿漉漉的,偶尔有残留的雨水滴落,发出清脆的声响。暮色四合,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唐施毓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目光依旧习惯性地扫过路旁每一寸草地和灌木丛的边缘,脚步却坚定地朝着办公区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穿过连接教学区与办公区的那条相对僻静、两旁种满高大冬青灌木的拱廊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拱廊的尽头。
梁信堂。
他显然也刚刚换过衣服。熨帖的深灰色校服外套一丝不苟,里面是干净的白衬衫,领口紧扣,湿漉漉的头发已经梳理整齐,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冷峻。
他正从拱廊另一侧的校史档案馆方向走来,步履沉稳,手里似乎拿着一个深色的小册子。暮色中,他挺拔的身影如同剪影,带着一种隔绝喧嚣的疏离感。
唐施毓的脚步瞬间顿住。心跳毫无预兆地加速,脸颊也微微发烫。雨幕中倾斜的伞、湿透的左肩、沉默前行的侧影……所有画面瞬间清晰无比地涌回脑海,让她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是该上前再次道谢,还是该低头快步走过。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梁信堂的目光已经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他脚步未停,径直朝她走来。距离拉近,他那双颜色极深、近乎墨色的眼眸清晰地映出她有些慌乱的神情。
“唐小姐。”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站定,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