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不了……” 龙啸云有气无力,眼皮沉重,“先……先看看他……还有气没……” 他用眼神示意旁边的李寻欢。
一个略懂医术的趟子手赶紧上前检查李寻欢的伤势,片刻后松了口气:“还有气!腹部刀伤很深,失血过多,又中了毒!还有眼睛被石灰灼伤……情况很危险,但还吊着一口气!”
“快!快救人!” 老张吼道,“找东西做担架!把能用的伤药都拿出来!水!清水冲洗眼睛!”
众人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处理龙啸云的伤势相对简单粗暴,拔剑、上金疮药、包扎。
轮到李寻欢就麻烦多了,清洗眼睛的石灰粉、处理腹部可怕的刀伤、还要想办法延缓毒性。
可惜大家都只会粗浅的处理一些外伤,对于毒药,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只能用酒清洗一下伤口。
一番折腾下来,李寻欢被裹成了半个木乃伊,气息微弱但总算稳定了一些。龙啸云也简单包扎了肩膀,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好歹能自己走动了。
“龙小子,这……这位少侠是?” 老张看着昏迷的李寻欢,又看看龙啸云,一脸困惑加后怕。
龙啸云嘴角抽搐,看着担架上昏迷的李寻欢,心里那个悔啊,肠子都青了!
他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趴在沙丘上看热闹的那一刻,然后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让你看!让你看!
“他……他……” 龙啸云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路上捡的……被仇家追杀的倒霉蛋……” 这解释苍白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老张等人面面相觑,但看龙啸云一副“别问,问就是老子更倒霉”的憋屈表情,也不好再追问。
这大漠里,谁还没点秘密?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于是,这支更加残破、还多了一个重伤昏迷拖油瓶的镖队残部,在清点了所剩无几的物资后,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互相搀扶着,朝着最近可能有城镇的方向,开始了更加艰难的跋涉。
龙啸云拒绝了让他躺担架的好意,主要有一个只有出气没进气的李寻欢,他不想再给大家添麻烦了。
龙啸云摆摆手,说自己没事,然后忍着肩膀的剧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队伍里。
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担架上那个昏迷的身影,内心天人交战:
“李寻欢!李寻欢啊!那个预言里碰都不能碰的煞星!我龙啸云怎么就脑子一热把你给捡回来了?!”
“当时就该把你扔那儿!让沙狼叼走!一了百了!”
“不行不行!见死不救非好汉!我龙啸云虽然倒霉,但还没那么下作!”
“可这预言……万一应验了呢?我会不会真的变成什么大魔头?或者被他克死?”
“呸呸呸!封建迷信要不得!老子命硬得很!”
“可这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儿……好像就是从沾上他开始的?”
“算了算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等到了前面有人的地方,找个医馆把他一扔,留点银子,老子立刻拍屁股走人!从此江湖路远,永不相见!对!就这么办!”
打定了“卸货跑路”的主意,龙啸云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他甚至还“好心”地帮昏迷的李寻欢掖了掖盖着的破毯子,心里默念:“李少侠啊李少侠,你可千万撑住,别死在我手上,不然我这霉运怕是要突破天际了!”
时间匆匆而过,三天后,队伍来到了黄沙镇。
当残破的镖队终于看到这座矗立在戈壁边缘、用黄土夯成的简陋小镇轮廓时,所有人都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小镇不大,土黄色的房屋低矮杂乱,街道上尘土飞扬,行人稀少且大多面有菜色,透着一股边陲之地的荒凉与彪悍。
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劣质酒水和烤馕的混合气味。
龙啸云精神一振:“张老哥,快!找个医馆!把他扔……咳,安顿好!” 他指着担架上的李寻欢。
很快,他们在镇子西头找到了一家挂着破旧“悬壶济世”幌子的医馆。
坐堂的是个胡子拉碴、眼珠浑浊的老郎中,看着就不太靠谱。但此刻也没得挑。
老郎中检查了李寻欢的伤势,尤其是腹部伤口和眼睛,又搭了搭脉,眉头皱成了疙瘩:
“刀伤入腑,毒已攻心,石灰灼目……啧,能撑到现在,也是命硬!治是能治,就是费钱!诊金、药费,加上他这身子骨需要上好补药吊着命……至少这个数!” 老郎中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三十两?” 老张试探着问。
“三百两!” 老郎中白眼一翻。
“三百两?!” 幸存下来的镖师趟子手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这趟镖血本无归,自己都差点要饭回去,哪还有三百两?
龙啸云也肉疼得要命。他身上倒是还有点从绝情谷顺出来的散碎银子和几件不起眼的小首饰,加起来顶天也就七八十两。
“老丈,能不能便宜点?你看我们这……” 老张陪着笑。
“没得商量!” 老郎中态度强硬,“没钱?那就把人抬走!别死在我这儿晦气!”
龙啸云看着昏迷中眉头紧蹙、脸色惨白的李寻欢,又看看老郎中那副市侩嘴脸,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
天杀的!人是他拼了命救回来的,现在要因为没钱被扔出去等死?那他这顿打挨得也太冤了!肩上的伤口似乎更疼了。
“等等!” 龙啸云一咬牙,从怀里摸出那个贴身藏着的、绣着火焰纹的旧荷包,这是当初从家里拿出来的,为的是绝境中有点救命钱,龙啸云之前自己舍不得用,但是现在——
算了,人命一条,比钱重要!
旧荷包里面装着几块碎银子和一只成色尚可的玉扳指。
龙啸云把荷包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股脑拍在老郎中面前的破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这些!够不够先稳住伤势?剩下的……老子去想办法!” 龙啸云瞪着老郎中,眼神凶狠,配上他肩头渗血的绷带和灰头土脸的样子,倒有几分煞气。
老郎中被他唬得一愣,拿起玉扳指对着光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碎银子,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勉强点头:“……马马虎虎够几天的药钱。人先搁这儿,你们赶紧去弄剩下的!记住,三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安顿好李寻欢,老张他们决定在镇上打点零工,看能不能凑点路费。
龙啸云则打着“想办法搞钱”的旗号,开始在镇上转悠,心里盘算着实在不行就去赌坊碰碰运气,或者看看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活儿。
他刚走到镇子中心一个稍微热闹点的十字路口,就听见一阵尖锐的哭喊声和嚣张的呵斥声传来。
“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儿吧!她还小啊!”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一个穿着绸缎短褂、满脸横肉的家丁的腿。
那家丁身后,还站着三四个同样打扮、一脸凶相的打手。
打手中间,一个穿着锦袍、脸色虚浮、眼袋发青的年轻公子哥,正用折扇轻佻地抬起一个少女的下巴。
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吓得浑身发抖,泪流满面,却不敢反抗。
“老东西!滚开!” 家丁不耐烦地一脚踹开老妇人,“我家少爷看上你闺女,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带回府里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跟着你这穷鬼饿死强?”
“就是!在这黄沙镇,我们王员外家就是天!” 另一个打手嚣张地附和道。
周围有些镇民远远围观,脸上带着愤怒和恐惧,却无人敢上前。
龙啸云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这黄沙镇的风气,比大漠里的沙子还糙!
他本能地握紧了拳头,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他少管闲事。他现在麻烦够多了,李寻欢那三百两诊金还没着落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那少女惊恐绝望的眼神,那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像针一样扎在龙啸云心上……
“天杀的!” 龙啸云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那恶少,还是在骂自己那该死的、总在关键时刻冒出来的侠义心肠。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硬着头皮上前,看看能不能“讲讲道理”,或者展现一下拳脚……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群打手的身后!
龙啸云瞳孔猛地一缩!那身影……那身白衣……虽然沾满了尘土和暗褐色的血迹,脸色也苍白得吓人,但那挺拔的身姿,那即使重伤也难掩的风流气度……
不是李寻欢是谁?!
他怎么醒了?!他怎么跑出来了?!他的伤……
龙啸云心中顿时一百个问号。
只见此刻的李寻欢眼神还有些迷离,似乎刚从昏迷中强行清醒,脚步甚至有些虚浮。但他那双被石灰灼伤、此刻勉强睁开一条缝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锐利!
李寻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如同看着一群死物般,盯着那个正调戏少女的王家恶少和他那群爪牙。
龙啸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不祥的预感缠上了他,此刻,龙啸云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麻烦自己长腿追来了!还是带伤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