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海战三月后,天津卫的市舶司迎来异国珍奇。朱宜苏握着西洋商人进贡的琉璃望远镜,忽然听见庭院传来瓷器碎裂声。李惟煦放下刚译完的《威尼斯海商法》,挑眉道:“听声响,又是那位‘鬼医’在折腾?”
穿过回廊,只见商扶砚赤脚踩在满地药渣上,靛青襦裙沾满草汁,手中瓷碗盛着诡异的紫黑色药浆。她瞥见两人,眼睛发亮:“来得正好!李殿下这旧伤总不好,我新制的‘鲸脂愈创膏’……”
“免了。”李惟煦后退半步,颈间还留着上次试药时的红疹。商扶砚是占城归来的游医,擅长用南洋奇药,数月前被先太子举荐而来,此刻正举着药碗穷追不舍:“试试嘛!这配方改良过,加了沙门岛特有的夜光藻!”
朱宜苏忍俊不禁,忽见苏容与抱卷匆匆而来。这位新任市舶司主簿生得温润如玉,却总蹙着眉,仿佛卷宗里藏着解不开的谜题。“世子,威尼斯使团提出要在泉州设立商馆,”他展开羊皮地图,“但此处毗邻三佛齐旧部盘踞的琼州岛……”
李惟煦的手指点在地图缺口:“琼州岛暗礁密布,寻常海图根本标不出航道。除非……”他与朱宜苏对视,同时想起海盗王遗留的“万毒海图”——那张图上,琼州岛某处画着神秘的星象标记。
当夜,四人在海运使署密室推演。商扶砚百无聊赖地用银针摆弄夜光藻,忽然道:“我在南洋听说,琼州岛有座‘星槎台’,月圆之夜能看见天上星轨投映海面。”她将银针排列成北斗状,“若海盗王的标记是星象坐标……”
苏容与的瞳孔骤缩:“我在故纸堆里见过记载!先太子曾命钦天监绘制《沧海星图》,但图稿在玄武门之变后下落不明。”他取出泛黄的残页,“上面唯一留存的批注是——‘以玉为引,北斗归位’。”
朱宜苏握紧腰间玉璜,想起父亲密信里提到的“最终防线”。李惟煦忽然起身,玄色披风扫过烛火:“明日启程琼州岛。扶砚,你准备能抵御瘴气的药;容与,召集熟悉星象的老水手。”他望向朱宜苏,目光灼灼,“这次,或许能解开二十年的局。”
琼州岛的雾气裹挟着咸腥,仿佛连空气都浸着古老的秘密。商扶砚捏着鼻子往众人身上涂抹草药膏:“这瘴气里有蛊虫,沾到皮肤就会溃烂。”她忽然盯着李惟煦的肩伤,“不过殿下的血倒是奇特,竟让蛊虫退避三舍?”
“别胡闹。”朱宜苏接过药罐,指尖不经意间触到李惟煦的手腕。自泉州海战后,对方的咳血虽止,却总在阴雨天犯潮热,让他心底发紧。
船队在暗礁群中穿行时,苏容与突然指着罗盘惊呼:“指针在星象图上走了!这是《洛书》里的‘天枢移位’!”他展开从钦天监旧档寻得的残卷,“星槎台应在北斗‘天枢星’投影处,而我们……”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亮起蓝绿色荧光。万千夜光藻随波起伏,勾勒出巨大的星图轮廓——正是《沧海星图》中记载的“北斗归位阵”。朱宜苏取出玉璜,李惟煦同时祭出青玉佩,双璜合璧的刹那,星槎台的青铜巨柱破水而出,每根柱身都刻满与玉佩相同的云雷纹。
“小心!”商扶砚突然推开朱宜苏,一支淬毒弩箭擦着他发梢钉入桅杆。礁石后窜出数十道黑影,为首者腰间半块凤凰纹玉佩泛着冷光——正是太后当年亲赐的“血凰卫令牌”。
李惟煦的剑在雨中划出银弧,玄色衣摆溅满泥点:“原来太后的爪牙,早就盯上了星槎台。”他忽然瞥见朱宜苏被瘴气熏得发白的脸,心中一紧,旋身时剑锋更狠,“容与,带世子去星槎台!扶砚,布‘夜光藻迷阵’!”
星槎台顶端的石室内,苏容与正对着穹顶的星轨壁画出神:“世子,这壁画上的星位,与《沧海星图》残页完全吻合!”他忽然注意到壁画角落的小楷,“是先太子的字迹——‘惟煦持北,宜苏掌南,双璜合璧,沧海为盟’。”
朱宜苏的指尖抚过墙面,忽然在石缝中摸到半片碎玉。与腰间玉璜拼合时,竟显露出细密的水文图——正是琼州岛暗礁区的安全航道。“父亲早就算准,我们会在此处会师。”他低声道,目光落在壁画中央并肩而立的两人,“就像他与王叔,从始至终都是局中执棋者。”
石室外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李惟煦背抵石门,剑刃上的血珠滴在星槎台的北斗纹路上,忽然听见朱宜苏的惊呼:“王叔,瘴气入体了!”
商扶砚撕开他的衣襟,只见肩颈处已泛起紫斑:“是‘蚀心蛊’!必须用星槎台的‘天枢露’压制。”她忽然望向朱宜苏,“世子,用你的玉璜引动中央星位!”
当玉璜嵌入穹顶的北斗凹槽,石室内突然亮起万点银芒。李惟煦恍惚间看见皇兄临终场景:“惟煦,宜苏就托付给你了。若遇绝境,琼州岛星槎台有我留下的水师……”他忽然抓住朱宜苏的手,“海底有机关,逆时针旋转三圈——”
“我知道。”朱宜苏按住他冰凉的指尖,目光落在壁画上两人交叠的玉佩纹,“父亲的手札里写过,星槎台的终极防线,是用二十八艘潜龙艇组成的‘天罡阵’。”
三日后的海运使署,朱宜苏展开从星槎台带回的完整《沧海星图》,却在夹层中发现父亲的另一封密信:“南洋三佛齐、占城、真腊已结成‘蓝海盟’,欲以琼州岛为据点,困死大盛海权。而朝堂之上,户部尚书张延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