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尚善再醒过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停下来了。
她费力地睁开眼,瞧见身旁站了位全身黑袍的男士,一身华亮的缎子黑袍落到脚边。
他正在低头把尚善的手上的针管拔出来,脖子上的吊坠晃晃悠悠地给尚善的脑门来了两下,砰砰直响中,尚善看清了那吊坠上是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尚善想起了白船上被解剖的自己,她下意识猛地抽手。
“诶针!”男人啧了一声,对上尚善的目光,“啪”他照着尚善的脑门来了一巴掌,“醒了就醒了,动什么!老实点!”
尚善这才彻底清醒,她浑身蓄积不起半点力气,哑着嗓子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男人语气稍微缓和了点,“再晚点你就饿死了。”
尚善稍微惊讶了一瞬,原来这就是饿的感觉。。
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个游魂的状态,不饿不渴不用睡觉,不会被看见更不会受伤,但现在她居然能吃东西,睡觉了!
这算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饿,这也意味着她是个人而不是什么鬼魂了。
“给,吃点东西!”
尚善老老实实地坐起身,接过男人手里的面包啃了起来。
她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从胃里传来的灼烧感太过奇妙,尚善啃着烤焦糊的面包发出了两下笑声。
苦味也是好吃的。
“饿傻了。”方才救她的男士下了定论。
尚善这才细细地观察起身边这位救命恩人。黑袍之下,他上身纯黑衬衫,脖领处逢着一片雪白领,身材瘦削,看起来彬彬有礼,一开口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明明非常温和的笑,却无端看得人颇有距离感,不是个好惹的人。
但尚善不愿意挪开目光,这是她见到第二位自己创造出来的角色,她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看够了吗?”男人直起身,手里拎着红十字药包,他的手倒是十分白皙,青筋根根分明。
“我叫归山秋,那家伙的哥哥。”他下巴朝左边一昂,尚善这才看见车前面角落里跪着个被扒了红皮衣的黑短袖少年。
“哦,山炮的哥。”
“他和你说过名字了?有和你说过是哪个字吗?”
“不是山炮的炮?”
归山秋笑了下,在尚善面前凭空写下个字。
“麃,小鹿快跑的麃。”他收回手,“以后想要揍他,你可要跑快点。”
尚善看向,被罚面壁思过的红皮衣小伙子。
归山麃,还挺好听。
“我揍他干嘛?我是自己饿晕的,他也不是故意不叫我。”尚善道。
“他就是故意。”
归山秋冷笑了下,“怎么可能会有人连晕倒和睡着都分不清楚。你不了解他,我了解。这家伙脱裤子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他啊,就看起来长得还行,实则一肚子坏水。”
“有这样说亲弟弟的?”归山麃不屈地顶了一句。
“你再说一句试试。”
归山秋眼一斜,尚善眼见着角落里的人抖了三抖。
归山秋转向尚善:“你叫?”
“尚善。”
归山秋点了点头,举起胸前的十字架:“如你所见,我是个神父,如果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祷告。现在火车遇到点问题,他们都在前面开会。你先休息,等我们回来。”他又拿了一瓶水给尚善才离开。
归山秋一离开,角落里的归山麃立刻就站起了身,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两下,转过身夺过尚善身上盖着的红皮衣,趾高气昂道:
“别以为你有了我哥当靠山,我就会怕你!老子照样……啊!哥!哥!我错了!”
归山秋杀了个回马枪。
尚善眼睁睁见着山麃小伙被一脚从火车厢这头踹得连滚带爬跑到车厢另一头,他身后归山秋收回脚,慢悠悠地从尚善前方座椅上捡起一件西服,微笑道:
“不是忘了衣服。是我太了解山麃的脑子,单纯回来踹他。”
等到归山秋彻底离开之后,尚善啃着面包,瞧着憋屈的归山麃问道:“你哥信的什么教?”
归山麃彻底没了脾气,他蔫巴的像霜打得茄子,似乎连皮衣都变得暗淡了些。
“谁知道啊,我估摸着他就是想听八卦才当得神父,谁家神父天天揍人,武僧金刚罗汉还差不多!”
尚善啃完了面包,狠狠灌了口水:“火车出了什么问题?”
“不知道,他们说我年龄不够,不准我去。”归山麃更憋屈了。
“你多大?”
“十四。”
尚善忽地收回目光。
啥?十四!什么!
她……刚刚和一个十四岁的娃闹了半天?十四岁……世界正常的话这孩子才上初中?啊?吃辣条的年纪上这儿来杀怪物来了?
“不是,谁家十四的娃娃一米八啊?”
“一米八三!还有三厘米好吗?”
“那你上几年级了?”
“啥几年级?你是说学校?我没上过学,我出生的时候这鬼世界早就变成这样了!学校连个墩子都不剩下了。”
尚善被咽下去的面包狠狠哽了一下。
归山麃狐疑地抬头:“等等,你问这个干嘛!你是不是要笑话我不识字!我那个名字本来就不好读!谁知道是这个字啊!”
尚善看着渐渐脸红到脖子根的小孩彻底沉默了,她为自己的幼稚和冷酷深深地向小孩哥道歉。
姑奶奶对不住你。
尚善缓了口气,感觉休息得差不多了,手脚不再发软慢慢起身朝着前方车厢走去。
“喂,你去哪里?”归山麃在身后叫道。
“去看看火车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也去。”
尚善指了指他身后的座位:“你走了,那些孩子们怎么办?你留下来照顾孩子。”
归山麃身后的座位零零散散睡着十来个小孩,最大的男孩子不超过十岁,他睁着忧惧的大眼睛看着他们,怀里还抱着个睡得流口水的妹妹,身侧的孩子们挤成一团,睡梦中还挤挤攘攘地说着些许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