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也不低,一旦人类畸变值超过50%,三日之内必然变成畸变怪物。而50%则会缓慢地上升,时间因畸变基因不同也长短不同。
尚善眼见着赵赋昇绷紧了脸颊,他缓缓拨开了枪栓。他对畸变怪物的仇视从来都是不掩饰的。
尚善将目光移向了被聚焦的小女孩,她对上小女孩的目光。她一直在看她。
“姐姐。”小女孩试探着,但眼神坚定。
“你是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姐姐对吧!”
尚善回忆起那地下的祭台,回忆起小女孩满身斑斓的蘑菇,最后耳边重复播放着小女孩死去的那一句“荣铸来生。”
她轻轻点了点头。
“我是来到下辈子了吗?”
尚善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了一下,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女孩红着眼,她年纪很小却执着于给人难堪。
“我明明是怀着那样的心情死去的,为什么活过来还是在这样的世界里?”
尚善沉默。
“和它罗嗦什么。”赵赋昇皱眉,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算了,和它计较些什么。”慕容胜男制止了他,握住小女孩的胳膊,强硬地把人拽走。
赵赋昇冷哼着收回了枪。
尚善低着脑袋,始终能感觉到一束倔强的眼神,如芒在背。
“不要听信它们的话,这些怪物远比你想象得恶心。”赵赋昇往后一靠,抽出口袋的烟,打火机点燃,吐出半口烟雾。
“我见识过。”他哑着嗓子道,“我爸妈就是被那群畸变人种骗着打开了避难所的门,死得很惨。”
又过了许久,洛桑牵着小狗从一号车厢里出来,机械狗都快没能量了,走一步趴一步。洛桑勉强朝他们打了个招呼,朝着尚善笑了下。明明自己困得都要栽倒了,看尚善冷还给她拿了件毛毯,倒了杯热水。
做完这一切,他才窜进二号车厢,顺势找了个位置躺下,两秒后传来轻微的鼾声。
“多贴心的娃。”尚善感慨。
赵赋昇嗤笑一声:“他可以说是我带大的,要贴心也应该是贴我的心。现在对你这么殷勤,你自己没点数?”
尚善大言不惭:“我是伤员。”
话语间,有两三个男女来找洛桑,嬉笑着说些什么。洛桑看了眼尚善摇了摇头,那些人耸耸肩才离开。
尚善没当回事。
“到你了。”赵赋昇将收拾好的文件卷起,轻轻弹走了衣领上的烟灰,“走吧,也让我听听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或许是蹲得太久,他起身是一个踉跄,狠狠锤了两下自己发麻僵硬的右腿。那也是他在幻觉里被啃光的腿。
“这腿!”他皱眉,“老了不成。”
尚善盯着他扔在地上将灭未灭的烟头,上面半点猩红的火光。她碾了碾,沉默地跟着他走进了一号车厢。
冷气依旧开得很大,夹杂着经久不散的烟雾,强硬地融汇成一种冷漠却又燥动的气味,让人无端紧绷起了嗓子。
“哐当哐当”是火车前进的声音,这里静得太厉害了。
尚善落座。
一号车厢过道正中央摆了个半人高的板凳,归山柰和赵赋昇分别坐在她的左右侧方,疲惫在归山柰的脸上转换成刻板的冷漠,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得不近人情,像极了阎王殿里的执鞭判官。
尚善移开目光,归山柰身后是低头写着什么的芙蓉,她的腿上摆放着个粉色的文件夹,好像是要记录谈话……尚善胡思乱想起来。
“尚善!”归山柰拍了下扶手,震动了脚下一堆的烟头。
尚善这才猛地回过神。
“抱歉。”
“请你叙述你在黎明号站点经历的所有事,全部、一点不漏地叙述出来。”归山柰翘着一只腿,手搭在膝盖上轻轻点了点,“在你开始之前,我先警告你,我们已经搜集了五份相关报告,你说不说谎,我们立刻就能看出来……”
“真的吗?”尚善打断她的话,她双手放在膝上。这凳子小,坐着稍显人局促。还正对着冷气出风口,吹得她太阳穴隐隐刺痛。
“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归山柰冷脸。
尚善盯着她额前落下来一丝油亮碎发,眨了眨眼道:
“好的,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呢?哦,对了——天国。”
尚善抬头,望着明亮的灯光,回想起了那个恶心至极的、想要伪造她的畸变怪物。她笑着开口:
“在天国里,我看见了一个小男孩,他身边全都是红彤彤的苹果……然后我就醒了。”尚善说了谎。
归山柰皱起了眉,还没等她发难,尚善接着道:
“因为我察觉出来那是假的,毕竟末日哪里来那么多的好苹果呢。这一点,我想你等会问问任队,他会给你个满意的解释。”
那个苹果,是她和任鸿飞记忆力的苹果。小小的,不红不熟。
归山柰并不吃她这一套:“现在在说你的事情!不要扯上别人。”
“别人?”尚善反问。
“是别人的话还需要避嫌审问吗?”尚善露出一抹不怀好意地笑,“你是不是怕他包庇我啊?”
归山柰的眼眸中有什么情绪很快地闪了过去,她微微挑起下巴,叹气道:
“你如果不配合,我不介意让你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审问。”
这话一出,尚善就笑出了声,她无赖一般懒懒散散地起身要走:
“那就试试啊。我都不知道是我犯了什么错?是我不讲礼数就救人还是你公报私仇?”
“我和你有什么私仇!”归山柰站起身,一把按住尚善的肩膀。她比尚善高出半个头,此时算是实实在在压制住了尚善。
可偏偏尚善顶着一口气,她不服输地凝望着那一双泛着茶色的眸子,那是她创造出来赋予归山柰的独一无二的眸色,刻在她的脸上格外得漂亮。
漂亮得那么纯粹,连生气都纯粹得发光。
不知为何,尚善忽然泄了气,她顿了一下被按回了座位上。
是得,她不该找归山柰的麻烦,她只是烦躁,烦躁为什么……为什么任鸿飞不在这里?尚善恍惚想起来那时候,在恶劣的沙尘暴雨中,任鸿飞温柔的双眼。
她沉默了片刻,露出一个极其嘲讽的笑。
是的,她太依赖“别人”了。
一点点善意,一两句关心的话语都能让她念念不忘,怪她——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以至于失控、祸及他人。
这绝对不应该,也不允许再次发生。
尚善,不要太把自己在“别人”那里当回事,“别人”只是随口一说。
尚善从没有这样清晰地思考过自己和任鸿飞的关系,她一直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作创造者和造物之间的疼爱,但没想到有一天这种亲密会反过来——就好像变成男女之间的势不均力不敌的爱情……那太过恶心了!
她绝不允许。
“对不起。”尚善向归山柰道歉,“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都会如实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