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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白沙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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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一天天临近,王加根和方红梅的爱情也与日俱增。

两人几乎到了离开对方就没办法活下去的地步,不过,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至今仍没有得到白素珍的认可。

王加根接连给母亲写了几封信,都没有得到回音。正在他对此感到绝望,准备接受“断绝母子关系”的结局时,白素珍又来信了,同时还给他邮来了三十元钱。

白素珍让他去河北过暑假,三十元钱是送他的路费。

加根的心情这才好了许多。他也想利用暑假去河北,与妈妈当面解释和沟通,母子俩算是想到一块儿了。

在孝天地区师范学校体育、音乐、美术比赛中,孝天县师范学校捷报频传。音乐获团队总分第一名,拿了二十个单项奖中的十五个。美术获团队总分第二名。体育获男子团体冠军、女子团体亚军,综合得分也是第一名。全校师生群情振奋,欢呼雀跃,学校专门召开了庆功大会,为出战的功臣们颁奖。

不过,所有这些与王加根没什么关系。他眼下最发愁的,是如何完成白大货布置给他的写“范文”任务。

手表被借走后,加根感觉特别不方便。

这块手表是他考上师范时,白素珍给他买的,与他姐加枝的手表是一个牌子。

两年前,加根和加枝姐弟俩分别在湖北和河北两个不同省份同时参加高考,结果,加枝过了河北省的大学本科线,加根过了湖北省的中专录取分数线。

加根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王李村学校上的,考上高中后,高一是在双峰中学读的,然后转入杨岗中学读高二。农村学校教学质量差,能够考上中专就相当不错了。恢复高考制度以来,杨岗中学每年有三百多毕业生参加高考,考得最好的年份,能够进入高等院校和中专的考生只有二十多人,升学率从来就没有达到过百分之十。

农村学生读书,最大的希望就是吃上“商品粮户口”,成为有工作的公家人。杨岗中学的很多学生都是在第一次高考失利后,通过复读才考上的,还有很多考生复读多次,仍然名落孙山。王加根第一次参加高考就实现了“改变身份”的目标,算得上“天大的喜事”。可他这个家伙又心比天高,只想读大学,根本就看不上中专。

他预考时总分是杨岗中学第一名,正式考试却马失前蹄。因此心有不甘,再加上他姐加枝考上了大学,对他刺激较大,因此做出了“放弃读中专、复读重新参加高考”的决定。

王厚义知道儿子的想法后,急了,坚决不同意。

他骂加根好高骛远,野心勃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能够考上中专,已经是祖先显灵、菩萨保佑,还想上大学?今年考取中专不去读,要是复读一年后,连中专都考不上怎么办?

“明年考不上那是我活该,我回来种田!”倔强的加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他不相信自己复读一年后,会考得更差。

王厚义见来硬的不行,又发动村里的“明白人”帮忙做工作。

大队书记、本家二爹、皮匠三爷先后上门。他们一致认为,放弃读中专不明智,冒的风险太大了。如果想上大学,读完中专再去参加高考,还是一样的。皮匠三爷打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读大学就如同一个人去找马,中专是找马时遇到的一头驴,走着路找马,不如“骑着驴子找马”。万一将来找不着马,还有驴子骑。

年轻又自负的加根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表示一定要步行去找马,给他驴子,他也不愿意骑。得不到父亲的支持,他就写信给母亲,表达自己复读重新参加高考的愿望和决心。

白素珍马上回信表示支持。她对儿子的远大志向和宏伟抱负大加赞赏,并且怂恿加根到河北复读,说是他继父所在部队办的子弟学校条件相当好,教学质量也高。

王加根于是向父亲提出了去河北复读的想法。

厚义对儿子的糊涂和荒唐痛心疾首,无情抨击白素珍出的“馊主意”。他认为白素珍这个坏女人居心叵测,利用帮助加根复读的机会收买人心,实际上是在与他“争夺儿子”。

他赤裸裸地告诉加根:“你今年考上中专,是老子的名誉。要是去河北复读,就算明年考上大学,名誉也是你妈的。老子肯定不会同意你去!别胡思乱想了,老老实实地去学校填志愿,争取读个省中专,前途一样大得很。”

继续与父亲对抗,肯定会闹得都不愉快。

王加根于是开动聪明的小脑瓜,准备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答应去杨岗中学填志愿,同时提出,填完志愿之后,去母亲那儿过暑假。

王厚义勉强答应了加根的这一要求。儿子刚刚参加完高考,紧张了那么长时间,出去放松一下也可以。不在家里过暑假,还能节省不少粮食。他嘱咐加根,去河北可以,但不要呆太长时间,住个十天半月就回,免得耽误了中专发榜的时间。

王加根满口答应。

到了填报志愿的日子,他回到母校杨岗中学,与过了中专线的同学们一起,欢天喜地填写《中等专业学校录取志愿表》。

别人选择志愿时,一会儿咨询老师,一会儿查阅招生指南,仔细斟酌,反复权衡,既想读好一点儿的学校,又怕志愿填高了落选。

王加根却显得非常轻松,填报也相当干脆。他在第一志愿栏填上“北京大学”,在第二志愿栏填上“清华大学”,在是否服从分配栏里填上“否”,就把表格上交了。

填完志愿回到家里,他谎称自己填的“省中专”。然后,就带上换洗的衣服和书籍动身了。坐汽车,转火车,又坐汽车,历经二十多个小时的舟车劳顿,来到了河北省迁西县洒河桥。在崇山峻岭中找到了一片红砖瓦房——他继父所在部队的家属住宅区。

见到母亲,加根才说明了此行的真实意图——他不是来河北度假的,而是来河北复读的。老马、白素珍、马杰、加枝、马红、马军和正呀呀学语的马颖都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

这一大家人住的是三室一厅的砖墙瓦房。

独门独院,院子里种有豇豆、茄子、辣椒、西红柿之类的蔬菜,还有一个木板钉成的大鸡笼。屋里塞满了笨重的木器家具,上着红油漆,使得本来就不算宽敞的屋子显得非常拥挤。尤其是木箱,大大小小十几个,最大的简直可以装下一头牛,也不知里面都锁着些什么宝贝。电器却很少,家里只有一台坐式收音机,连黑白电视都没有。

“四个孩子本来就够闹的,马颖出生后,家里就更热闹了。负担也更重。”白素珍见加根环视家里时眉心起了小疙瘩,这样解释,“再会好些的。今年你姐去北京上大学,十月份马杰也要去唐山上班,就剩三个小的和你了。你一心一意复习,别的什么都不用想。你爸刚涨了工资,我在酱油厂上班,每个月也有几十块钱。加上自己种的菜、喂的鸡可以贴补家用,供你复读一年完全没有问题。”

加枝打开两口大木箱,从里面搬出好大一堆复习资料,又把自己的听课笔记和作业本交给弟弟。

翻着五花八门的“习题集”“模拟题”“过关题”“疑难解答”,尤其看到姐姐做的一百多本课外作业,王加根非常惭愧,似乎找到了自己高考失利的原因。他只有一套编写非常粗糙的复习资料,课外作业只是在草稿纸上信手划划,就没有一个像样儿的作业本。

接下来,白素珍就带加根去部队子弟学校联系复读的事情。

校长看过王加根的高考分数条,二话没说,就答应接收他,并且主动提出,在学费方面可以给予优惠。

暑假尚未结束,王加根就开始到部队子弟学校复读班补课了。

在姐姐加枝的帮助下,他拟定了复习计划,并且把明年高考的目标锁定为“清华”“北大”。

白素珍看到儿子废寝忘食地擂学习,心里自然高兴。不过,她有时又提醒加根,注意劳逸结合,学习累了就休息,还要适当干一些家务事。拖地呀,洗碗呀,浇菜水呀……能干的,都应该干,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莫让马红帮忙洗,免得外人看见说闲话。

“你姐姐就是在这些方面不注意,一天到黑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写字,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就说我偏心,把马家的孩子当奴隶使,让自己亲生的孩子考大学。有人甚至在马杰面前挑拨,说他之所以读书时学习成绩不好,是家务事做得太多了。”

王加根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

白素珍又说,加枝时常与马红吵架。每逢这个时候,她就把加枝关在房里死打一顿。老马见此,又会去狠揍马红。搞得一屋人都抹眼泪。加根来河北复读的事情,是他们商量了好多次才定下来的。起初,马杰不同意,不搭理她,甚至扬言,加根一来,他就离家出走。是老马费了好大的劲做工作,马杰才改变了态度……

听到这些,王加根开始惶恐不安。

后来的日子,他见到马家的孩子就不自在。吃饭如同小偷一样,把头埋在碗里,默默地往口里扒,不敢嚼出声来。菜也不敢多夹,饭不敢多盛。他甚至觉得,继父老马也不是真心实意欢迎他来河北,只是由于他妈提出了要求,不好意思反对。

“最初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些呢?如果想到了,我是绝对不会来河北复读的。我把这个家想象得太完美了。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家庭?更何况,这个家还是重新组合起来的。”

王加根有些后悔了。

八月下旬,加枝去北京农业大学报到,而加根填报的“中专”没有任何消息。他知道自己落选无疑,只有硬着头皮复读了。

新学年开始,王加根到部队子弟学校报了名。可是,刚上了三天学,又收到了他爸王厚义发来的电报。

电文是:加根被师范录取,速归。

白素珍认为这是骗局。不可能!儿子根本就没有填报中专学校,怎么可能被师范学校录取呢?

不过,加根还是想回去看看。即使是骗局,他也打算在湖北复读。

回到家里,王厚义果然拿出了孝天县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他骂加根“小狗日的”耍花招,害得他一个暑假都不得安宁。

原来,王加根前脚动身去河北,后脚就有人向王厚义透露了他瞎填志愿的消息。

本村的王青松在杨岗中学教书,是他通报了这个重大新闻。

王厚义一听就傻了眼。他恳求青松帮忙,两人一起赶到杨岗中学,去找加根的班主任,希望重新填报志愿。

班主任老师回答,填报志愿的时间早过了,考生档案已经送到了孝天县教育局。

王厚义又拉着青松一起前往孝天县教育局,求爷爷,告奶奶。

孝天县教育局招生办的人员严词拒绝,并且非常严肃地指出:考生在规定的时间内填报志愿后,是不能擅自修改的。更何况,考生档案已经分送到了各招生学校,根本就没有办法修改。

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可怜的厚义当时就流下了眼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开始骂儿子不是东西,自不量力,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

“既然孩子不想读中专,就让他再复读一年呗!”招生办的工作人员这样劝慰。

“复读一年之后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是再连中专都考不上怎么办?”王厚义继续抹眼泪,“复读一年还要老子供养他,又得花不少冤枉钱!”

王青松站起身,拉了拉厚义哥的衣袖。

两个人垂头丧气地离开县教育局,回到王李村。前段日子春风满面的王厚义,突然之间如同死了爹娘,脸上看不到一点儿笑意。

眼见八月份快过完,四邻八乡不时传来考生被录取的好消息。伤心无助的王厚义再次找到王青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希望王青松帮忙出主意,想办法。

身为杨岗中学教师,为学生的事情奔走,也是王青松份内的事情。更何况,他与加根同村同姓,扯起来还是叔侄关系。他于是又到孝天城,找大学时的同学,动用了好多熟人关系。最后得到两个比较重要的信息:一是加根的考生档案一直留在孝天县教育局,根本就没有投出去。二是部分中专学校因为填报的人数少,招生计划没有完成,有可能会降低录取分数线,再征集一次考生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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