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珍、老马、马军和马颖四个人就出了门。
走到半道儿上,白素珍突然记起家里的煤气罐阀门忘了关,让老马带着两个孩子先走,她回家把煤气关了再来。等她返回家里时,却看见马红与干休所水电工陈凯勇搂抱在一起,激情热吻……
自从干休所来了工作组,老马实际上成了聋子的耳朵。
干休所的人听说姓武的是即将上任的新所长,都开始巴结和讨好他,敷衍和冷落老马。不论是工作上的事情,还是生活上的事情,他们都向姓武的汇报,听姓武的安排和调遣。
马所长完全丧失了领导的权威。
他向来谨小慎微,是个树叶掉下来怕砸破脑袋的人。担任干休所所长这几年,干任何事情都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半步。要说有什么违规行为的话,那就是与计算机开发公司进行房屋租赁谈判时,受白素珍的教唆和逼迫,以权谋私,要求承租单位聘用马红。结果还是让别人耍了,落了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事发生后,他对老婆又气又恨,虽不敢明目张胆的斥责,但暗下决心,往后一定要排除她的干扰,抵制和拒绝她出的馊主意。
租用干休所房屋办公或经营的单位,有些人没地方吃饭,想到干休所士兵食堂里搭伙,还有几个单身女职工想到干休所浴池里洗澡。这些人托白素珍说情,结果都被老马拒绝了。理由是,部队有明文规定,干休所食堂和浴池只对内不对外。
“什么明文规定?什么只对内不对外?你就是不敢当家,怕背责任!”白素珍恼火地嘲弄老马,“一点儿事情都不能做主。什么狗屁所长?你就是一个懦夫!”
“懦夫就懦夫!随你怎么骂,我就是不答应。”老马知道白素珍是在激将他,于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坚决不上她的当。
白素珍意外地遇见马红在家里与陈凯勇亲热时,既羞愧又恼火。可这事涉及到女儿的名声,她又不敢把事情闹大。见惊恐万分的陈凯勇落荒而逃,她只能朝马红扑过去,扬起手狠狠地抽了女儿一耳光,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本来有男朋友,又与别的男人鬼混。脚踩两只船,臭不要脸!”
陈凯勇是未婚青年,愿意与马红好,想和马红谈恋爱。她没办法挑别人的毛病,只能把气撒在马红身上。
自此,白素珍每见到马红涂得红红的嘴唇,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女儿与陈凯勇抱着亲嘴的丑态,感觉特别不舒服。她开始反对马红涂口红,不准用那玩意儿。
马红哪里听得进去?每天早晨出门前,照样对着镜子涂呀抹,一弄就是好半天。
白素珍气得浑身发颤,露骨地破口大骂:“不知廉耻!臭不要脸!你把嘴唇涂得红红的,给别人亲了,别人也不会给你一分钱!”
马红充耳不闻,挑衅地瞟继母一眼,背起皮包扬长而去。
气急之下,白素珍又去找老马,命令他没收马红的口红。
妻命不敢违。老马只有照着老婆的话去做。可这种强制措施没有任何意义,口红刚刚没收了,马红又会去买新的。
白素珍简直拿马红没办法,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安分守己。
这天早晨,刚起床的白素珍听到外面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她走到阳台上一看,见干休所大院里一溜排停着五辆小轿车。
每辆小轿车身上都挽结着红绸带。
陈凯勇西装革履、胸戴红花,站在最前面那辆小车旁边,扶着身穿白色婚纱的新娘子从车里走下来。
两旁的路人开始往他们身上抛散彩色纸片。
“狗娘养的!几天前他还说对马红是一片真心,现在就与其他女人结婚了!而且是在干休所里大张旗鼓地办喜事。这小子胆子也忒大了,太把我们一家人不放在眼里了。”
白素珍在家里河东狮吼,骂过马红之后,又扬言要去陈凯勇家里砸洞房。
老马吓得两手索索发抖,低声怒吼着,阻止老婆出门:“有什么问题找组织解决,你去大吵大闹能起什么作用?”
他一边吼叫,一边把白素珍按在沙发上,不准她出去闹事。
“要我不闹也行,但你必须处分陈凯勇这个流氓!你办事总是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一生都没什么出息。眼看着就要退休了,能不能当一回男人?马红是你亲闺女,你能看她受人欺负无动于衷么?于公于私,都应该出这口窝囊气。”白素珍激将老马。
尽管很生气,她还没有丧失理智,不会像疯子一样去砸陈凯勇的洞房。如果那样的话,干休所里每一个人都会说她的不是。她就是想吓唬吓唬老马,激将他处分陈凯勇——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老马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他不停地喘着粗气,气急败坏,胆战心惊地把老伴儿死死地按在沙发上。等大家都恢复冷静,老马才道出了自己的苦衷。正因为这事涉及到马红,处理起来才比较棘手。就算处分陈凯勇,按规定他也应该回避。否则,别人会认为他公报私仇。更何况,年轻人谈恋爱与耍流氓之间的界线,很难划清楚,不好收集证据。
“什么回避?你就会为自己胆小如鼠找借口。地地道道一缩头乌龟!我也没指望你为家人报仇雪恨。我自己去找姓武的,让他主持公道。”发泄完毕,白素珍就怒气冲冲地出门了。
随后几天,她利用空闲时间,写了一封长达八页纸的控告信,要求干休所按党纪和军纪处分陈凯勇。带着这封火药味十足的控告信,走进了姓武的办公室。
姓武的见到白素珍,以为她是来谈老马提前退休的事情,心里有点儿不高兴,表现得比较冷淡。后来听说是来控告陈凯勇,又是“桃色事件”,他一下子又来了兴趣,阴沉的脸马上云消雾散。
听过白素珍义愤填膺的控诉,看过那封字迹歪歪扭扭、错字连篇的控告信,姓武的沉默了一会儿,表情严峻地说:“如果白大姐所反映的情况属实,干休所一定要严肃处理。陈凯勇在没有经过干休所领导批准的情况下,动用四辆小车操办婚事,仅凭这一点,就可以追究他的责任。如果他认错态度好,按规定支付费用,就给他一个处分;要是认错态度不好,就把他的志愿兵撤销,再将他调走。至于他与马红的交往属不属于作风问题,还有待查证。”
姓武的翻开笔记本,记下了陈凯勇与马红拥抱接吻的具体时间。并且说,他将迅速派人进行调查。看陈凯勇与他老婆谈恋爱的时间,是在与马红接吻之前,还是在与马红接吻之后。如果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又与马红接吻,那就是道德品质问题,干休所将对他从重处罚;如果他与马红接吻时还没有女朋友,这事就属于正常谈恋爱,没办法追究他的责任。
武组长的一席话,让白素珍心服口服。她觉得武组长有水平,分析问题一针见血,处理问题思路清晰。她也认为陈凯勇与他老婆谈恋爱的时间很关键,同时又有点儿心虚,因为马红与陈凯勇拥抱接吻时,已经有了男朋友。这个情况,白素珍当然没有透露。
武组长信誓旦旦:“既然白大姐如此信任我,我对这件事情绝不会坐视不管,一定要秉公执法,给你们一个交待。”
听到这儿,白素珍非常感激,心满意足地告辞,静候处理结果。
一个礼拜过去了,没有听到对陈凯勇的处理意见。
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陈凯勇听说白素珍在干休所领导那儿告他的状,因此怀恨在心。平日两人相见,他不再叫她“白阿姨”,对她不理不睬,如同陌生人。要是狭路相逢,在某个地方单独碰到,他就故意对着白素珍做怪相,挑衅地怒目而视,还满不在乎的吹口哨,昂首挺胸,扬长而去。意思很明显:“我就是抱你女儿亲你女儿了,你去告吧。看你能够把我怎么样!”
干休所集体罐煤气,陈凯勇负责收集煤气罐。他逐家逐户地通知,就是不通知老马和白素珍,害得他们又另外找车单独跑一趟。
告状没效果,陈凯勇还变本加厉地欺负他们,与他们作对,这让白素珍很生气。有时忍无可忍,气得浑身如打摆子一般地颤抖。不过,她还是强压怒火,没有与陈凯勇发生正面冲突。
你又打不赢别人,至多骂别人一顿,能起什么作用?更何况,老马提前退休的申请报告还没有批下来,眼下他还是所长。作为所长夫人的白素珍去骂一个当兵的,外人肯定会认为她仗势欺人。她只能忍气吞声,耐心地等待武组长兑现承诺。
三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听到干休所处理陈凯勇的决定。
白素珍再次去找武组长。
“处分陈凯勇的证据不足,理由不充分,只能进行批评教育。”武组长答复,又补充道,“我目前只是工作组成员,不属于干休所领导,处理干休所工作人员名不正、言不顺。”
白素珍这才认识到,武组长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家伙对老马提前退休的手续没办耿耿于怀,担心当不上所长。人人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盘,部队军官也一样。什么秉公执法?什么伸张正义?什么为民作主?所有的承诺等于放了一个屁。
陈凯勇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