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别人肯定睡了。”老马揉着惺忪的睡眼,不耐烦地说,“明天再去吧。”
“不行!一定要今天问。明天说不定他们就串供了,弄不清真相。”白素珍态度非常坚定,“我刚才出门时碰到过张三,估计他现在还没有睡。”
老马没办法,只好穿好衣服,随老婆一起去找张三。
好不容易敲开别人家的大门。
张三的父母非常惊诧,不知道老马夫妻俩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我想找你们家儿子聊一聊,了解个情况。”白素珍非常平静地说明来意,“请你们回避一下,我想与你们家儿子单独聊。”
听到这儿,张三的父母更觉蹊跷,只好把儿子喊出来,他们自己则进入房间。
白素珍这才从口袋里搜出那半包香烟,问:“这香烟是你给马军的吗?”
张三一愣,似乎马上明白了什么,回答:“是我给马军的。”
“那我可要把这烟交给你父母。”白素珍威胁道。
张三惊惶失措,改口道:“这烟不是我给马军的。可能是其他同学送他的,我记错了。”
显然,张三是在给马军打掩护。
白素珍生气地说:“未成年人抽烟本来就不对,你们还互相包庇,瞒天过海,这是不诚实的表现。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如果我再发现你们教唆马军抽烟,我就到学校告你们的老师!”
张三满脸通红,不再言语。
白素珍和老马于是向张三的父母告辞,直接来到干休所门房。
马军刚把大门锁上,正准备洗脚。
“马军,你为什么要撒谎?”白素珍大声质问,“你老实交待,香烟到底是哪儿来的?”
马军嗫嚅着,说:“我记错了,香烟是李四给我的。”
“走!那我们现在一起去李四家。”白素珍大声吼道。
马军坐在床沿上没有动,两眼露出凶光。
白素珍气得浑身发抖,扑上去就要打他。
马军挥舞双臂抵挡。
白素珍双手拧着马军的耳朵,问他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为什么背着大人抽烟。
“打死我了!打死我了!”马军大声嚷叫着,挣脱白素珍的双手,不顾一切地往门外冲。
老马在门口拦腰抱住了儿子。
马军仍然大哭大叫:“打死我了!我要走!我要永远离开这个家!”
白素珍冲了过去,抱住马军的腰,边哭边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你要去死,我就和你一起去死。”
马军上跳下蹿,试图从父母怀里挣脱出来。
三个人哭喊着扭作一团。
挣扎了一会儿,白素珍的手突然松开,昏倒在地上。
老马赶紧把白素珍抱到床上,大声呼喊老伴的名字。
马军害怕了,坐在地上抽泣着,再也不敢动。
过了好一阵儿,白素珍才清醒过来。见马军并没有跑掉,她叹了一口气,努力从床上坐了起来。喝完老马端给她的一杯水,心跳才恢复正常,人慢慢平静下来。
老马叫老伴儿回家睡觉。
白素珍却不肯。
老马过来拉她,她甩开老马的手,说:“我有话对马军讲。你让他起来,在椅子上坐下。如果他不听我把话说完,我今天就在门房里陪他坐一晚上。”
见老伴儿这么固执,老马走过去把马军从地上拉起来:“你自己说,你这样做对吗?你必须向你妈妈认错儿!”
马军坐在椅子上,把头扭向一边儿。
白素珍于是开始长篇大论,谈了好多大道理。
马军一直扭着头,不看她,也不搭腔儿。
白素珍的火气又上来了。一怒之下,她把装有茶水的搪瓷缸扔到地上,指着马军的额头骂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现在为什么不服我管?我叫你好好学习有什么错?我叫你不抽烟有什么不对?你凭什么用对待敌人的态度对待我?你今天必须回答我:要我管?还是不要我管?如果要我管,我说得对的,你就必须听!要是认为我讲得不对,就指出我不对的理由。我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如果不要我管,你也说出来。从明天起,我与你只当不认识的陌生人。你是你爸的亲儿子,我们可以管你饭,可以供你读完高中。高中毕业之后,你就给我滚蛋,想去哪里随你便。”
老马一看这架势,也哭起来了。他声泪俱下地劝儿子,听妈妈的话,向妈妈认个错儿。
马军丝毫不为之所动,还是对白素珍不理不睬。
老马拉不动这头犟驴,又来劝老伴儿回家睡觉。
“不行!他今天不表态,我就不回家。”
老马左右为难,哭得更伤心了。
“你哭什么?你儿子不可怜你,我同样不可怜你。你要是气死了,我再去嫁个比你更年轻的。我看你死了,他马军去哪儿找你这样的好爸爸。”白素珍见老马这样没出息,怒气冲冲地骂了起来。
马军仍然噘着嘴巴,一言不发。
桌上的闹钟已经指向凌晨两点钟。
老马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走到儿子面前,声音颤抖地央求道:“马军,你是不是要我给你跪下,你才肯表态。”
眼看爸爸真要下跪,马军这才赌气地对白素珍说:“要你管!”
“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是你表态要我管的,以后我说得对的,你就必须听!”白素珍再次强调。
然后,她和老马一起离开门房,回家休息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老马和平时一样,五点不到就起床,去开干休所的大门,到门房里忙碌。
白素珍这天晚上失眠了,头昏脑胀,眼睛发涩,右边半个身子发麻,腰酸背疼,动弹不得。她吩咐马红做早饭,准备多睡一会儿。但躺在床上,又记着马颖的学习没人检查和辅导,快八点半钟的时候,她还是咬咬牙起了床。喝了杯牛奶,吃了两根油条,就开始督促马颖写作业。
马军到九点多钟才回家吃早饭,仍然不理白素珍,也没有与其他人讲话。吃饱喝足之后,就自顾自地出门,整个上午再也没露面儿。
白素珍知道马军昨晚表态是被逼的,口服心不服,见他这种表现就有点儿发慌。
中午吃饭时,马军还是踩着钟点儿回来了。吃饭时,他还是谁都不理,一言不发。吃完之后也没有进房间午休,闷声不气地走了。
白素珍估计马军是去门房那儿睡觉了,没太在意。下午快两点钟的时候,她前往门房,却没有看见马军,只有老马一个人在那里。
“马军呢?”
“理发去了。”老马回答,“他理完发可能会去找同学玩一会儿。”
白素珍知道老马昨晚也没睡好,那么早就起来忙,中午又没休息,肯定累得够呛,就说:“你回家睡一觉吧,我来看门房。”
“我不困。”老马推辞道,“你身体不好,你回家休息。”
这时,马红来了。她说她来看门房,让爸爸妈妈都回家。
老俩口这才一起往家里走。
路上,正好遇到武所长,白素珍于是絮絮叨叨地向武所长说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老马觉得没趣,又确实很困,就一个人回家了。
白素珍仍然粘着武所长,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这时,马红突然慌慌张张地从门房里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硬纸板夹子,递给白素珍:“妈,你看马军写的什么!”
白素珍打开纸板夹子,看见里面有一张白纸,缭缭草草地写着:我走了!去那遥远的地方。你们只当我不存在,不用找我。
白素珍双手发抖,把夹子递给武所长。
武所长看过后,问白素珍:“你们在保定城和附近有没有亲戚?”
“没有。”白素珍回答,同时感觉两腿发软,几乎瘫倒在地上。
“别着急!别着急!他不会走远的。”武所长安慰白素珍,又劝慰道,“马军不愿意你管,你以后就不要管他了。我有个老战友,亲生儿子不听话,他们也管不了。没有办法,他们就来求我,送他儿子去当兵,说是让部队来管教。他儿子去部队后,仍然打架闹事。后来触犯刑律,判了一年有期徒刑。劳教回来之后,就老实多了。”
白素珍根本没心思听武所长讲这些。
她害怕马军这个混小子自杀,决定马上去派出所报案。
武所长说:“那你们快去吧!我去喊你们家老马来看门房。”
白素珍和马红跑到宿舍楼下面,一人推出一辆自行车。
临出干休所大门时,白素珍又折回来,嘱咐武所长:“您先不要把马军出走的消息告诉老马。老马心脏不好,受不了刺激。”
“知道了,你们快去吧!”
到派出所报案后,民警让她们赶紧去保定火车站,看能否找到家里的自行车。如果自行车在停车场,说明马军已经离开保定市;如果没有找到自行车,就说明马军还在市内。
“要是二十四小时还没有找到他,我们就可以立案。”民警最后这样说。
白素珍脸色苍白,累得直喘粗气。
“妈,您先回家吧!”马红对继母说,“我一个人去火车站。”
“那你快去快回,免得我们又担心。”
白素珍吃力地蹬着自行车,回干休所时,天已经黑了。
她先走进门房,见里面没人,就赶紧回家。推自行车时,感觉右半个身子发麻,又酸又痛,耳朵吹哨子般地鸣叫。
她把自行车扛上二楼,停放在楼梯间,然后掏钥匙开门。进屋后,听到厨房里有洗碗的声音,走过去一看,竟然是马军。
原来这小子根本就没有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