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中的传统,军训之后就直接正式上课,不像别的学校还会让同学们休息一天。
此后假期的安排也相当节衣缩食,每半个月放一次假,寒暑假一律穿插小学期。
和所有积怨已久的学校一样,一中也不止一次被胆子大的学生举报到市教育局,但一中作为此贫困县唯一的兴盛希望培育点,领导们恨不得学生们天天在学校读书,壮大校友会,建设美丽家乡,故回回举报都不了了之了。
南方方言难懂,乡音更是呕哑嘲哳,在涟源这个地狱可谓十里不同音,学校里大部分老教师都是从小生活在本地,连大学都是在本市读的,那个年代向外交流少,许多理科老教师能听懂但是压根不会说普通话,这么多年一届一届的学生硬是挨过去了。
但这两年不知怎的,学校名气年年大涨,许多归乡的父母都爱把自幼生在外边的孩子送到一中来。
听不懂方言的外地同学遇到不会说普通话的老师,可想而知是多么逆天的组合。
5班那两位外地同学在第一天上课就闹出了不少笑话。
顶着“特级教师”头衔的数学老师袁国芳是说桥头河话的,桥头河话与涟源话又有好些不同。
周冠翔是从黑龙江转过来的,操着一口东北话的大高个恰好和一位从长沙转过来的城里孩子曾烨成为了同桌。
数学书翻开没多久,周冠翔已经听得一头黑线,讲台下面果然已经窃窃私语一片,他伏在两只桌子的缝上压低声音问曾烨:
“烨子,这老师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一点都听不懂。”
曾烨之前在长沙上的是国际中学,妈妈是学校的日语老师,这回工作调动才回这边,虽然妈妈工作能力强,但是当母亲却不是一把好手,因此曾烨是自由成长的,这么多年丝毫没有因耳濡目染学到点什么,但他脑子里响起妈妈之前教他说日语时的语调,莫名觉得和袁老师的发音很像,又加上之前国际学校有多语言上课的班级,曾烨更加确定了。
曾烨也伏下来:“你们当然听不懂,这是日语!”说完还补充了一番国际学校的见闻。
周冠翔是见过他这位同桌几天换一双限量版球鞋的,金钱崇拜让他对此话深信不疑,这下他更苦恼了,他在东北可没学过日语!
登时,周冠翔萌生出浓烈的转学意念。
课表上连着两节数学课,袁国芳上半节课有些讲不动了,在黑板上留了道题,端起水杯歇了口气,却看见底下一个黑黢黢的男生可疑地东张西望着。
“你,做这个题”袁国芳一手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另一只手指了指男生,又轻轻地点了下黑板。
周冠翔十分难为情地站起来:“那个……袁桑,我听不懂日语……”
“噗……”
黑鸦沉默片刻后,全班发出爆笑。
自从入学以来,陈皎树就很少跟希希见面了。她俩从小便在一个地方上学,全凭希希有个开明的外婆,成全了两人朝夕相伴的数十年。但这次希希爸妈从外地调回来,自然要给她选一个要求严格的学校,便将她送去了二中,私立学校封闭管理对标衡水。
她在一中,希希在二中,两所学校隔了半个市区,一来一回太耽误,刚上高中大家都很紧张,没有时间折腾。上次希希要到程瑾的联系方式后,得知他第二天就要走,隔天早上出门时被抓包,深黯中式教育的希希父母深信这是一场早恋的开端,企图将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索性没收了她的手机,严格看管,她更没可能出来了。
有天陈皎树表坏了,偷偷拿出手机看时间,意外发现希希的□□在线。
——你拿到手机了?
——怎么可能,我现在在机房,争分夺秒联系我男神呢
——他好像住在我楼下,我认识他弟弟
——wc!!你不早说,他太礼貌了,对我的热情熟视无睹。诶你帮我问问他弟他十一假期回不回来
——知道了,你一般什么时候上机
——周二上午第三节
——OK,到时候联系你
——我快疯了,我爸妈到底回来干什么的?这小破地方有什么大案子需要俩检察官同时回来察?
——你别说了,封号
——树啊,周末来看看孩子吧,这边荒郊野岭的连口泉水豆腐都吃不上
——周末来看你
——好耶!!!到时候住我家,我把我那一百平米的床给你睡,让你每天早上起来都能体会霸总起床是什么感觉!
陈皎树想起她之前给自己听的霸总文学,还有那什么“奶嗝”“奶屁”,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轻轻抽了口气,一抬头看见邹老师面容可怖地站在讲台上。
“站到教室外面去——”
陈皎树撇撇嘴,摸了本书乖乖从后门出去了。
今天还是下雨,窗户外面高高低低挂了一排雨伞,滴下来的水漫成一片,走过去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瓷砖墙壁因潮气渗出了水珠,走廊靠外扶栏的地方有雨飘进屋檐,教室外面没有一处可以供她倚靠的地方。
陈皎树默默挪到了楼梯拐角的扶手上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