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她，他在操场上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两人，便猜到他们来了艺教楼。

幽蓝的月光透过玻璃的窗，陈皎树姿态散漫地躺在椅子上，盍上的眼睫轻颤着，看上去不似表面那样平和，手臂慵懒地垂下，指头闲闲搭在一旁大卫雕塑上。程玉轻手轻脚走近，手肘撑在窗台上隔着玻璃静静观详她。

楼上琴声有些磕磕绊绊的，吴梓盛似乎理顺了谱子，第二遍弹得入神。

两分钟的前奏平缓到无趣，倏尔奏琴的人趁钢琴不注意轻点了一个音，高潮忽然如湖心一点波漾，层层淡淡地荡开。

就在这时，假装睡着的人睁开了眼，眼瞳泛着深幽的光，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的心一坠，随着湖水轻悠荡开。

如果有第三个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发现，陈皎树的指尖下意识蜷起，暴露她平静目光下泄洪失败的堤坝。

“你怎么在这？”陈皎树问完，发现窗户还是关着的，走过去打开窗子，隔着一道及腰的矮墙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程玉面露尴尬，他总不能说是跟踪他们来的吧？

眼神飘忽地望向一边，突然瞟见画架上那副油画，他心神一震，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看着陈皎树：“小白？你……”

“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有人过来了，”吴梓盛不合时宜地打断了程玉，他一下楼就看见这小孩用敌意的目光盯着自己，有些无名火，轻讽道：“好学生也和我们一样做贼来了？”

“我们？！”程玉脑子里的土拨鼠开始尖叫，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难怪陈皎树第一天就在那个巷子里捡到他，难怪

她隔三岔五来艺教楼，难怪她这两天不开心，瞧瞧，这短寸男讨厌的眼睛和画里那只不就一模一样嘛！她早就跟他认识了！

她喜欢他？不对，应该是暗恋他！不行，她才多大啊，作为好朋友，他必须做点什么将这段错误的开始扼杀！

程玉没理会吴梓盛夹枪带棒的问话，指了指画架问陈皎树：“我可以拿走那幅画吗？”

陈皎树歪了歪脑袋，奇怪道：“你要那个干什么？”

虽然看上去是被丢弃在这里的，拿走别人的东西终归有点不好，又看程玉像是真心喜欢的样子，她斟酌了一下：“你要是喜欢我画一幅给你？”

程玉以为她不肯给，心里一揪，语气都泛上了几分撒娇：“我就想要这幅……”

陈皎树看孩子都快哭了，她浅浅纠结了一瞬，偷幅没人要的画应该不犯法，反正这房间里画材什么的都快被人搬空了，于是心一横，提起那幅画递给了窗外的程玉。

吴梓盛看这两人把自己晾一边当不存在一样，不由得出声：“不是，真做贼啊？”

陈皎树回头把食指抵在唇中，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哥你不也偷溜来练琴的嘛，都保密哈！”

说完就要从程玉那边的窗户翻出去，程玉一手提着画，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扶他，吴梓盛又戏谑道：“喂，你不是还要帮我‘解决’的吗？”

程玉瞪大了眼睛瞅陈皎树的后脑勺，陈皎树没注意他失措的表情，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向吴梓盛喊道：“哥，我没经历，不

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处理，不如这样，我帮你补习吧？你专业这么优秀文化分提上来肯定能上央音！”

吴梓盛一愣，他可没说要去央音，央音在北京呢……北京……他下巴不自觉朝那边扬了扬：“成！”

突然一旁的程玉大叫：“——不成！”

两人疑惑看着他，陈皎树心想他今天有点怪。

“我……我成绩更好为什么不找我？反正我和她在一栋楼，你十一假期的时候就到我家来，我给你补习！就这么说定了！”说完生怕吴梓盛不同意似的拉着陈皎树一溜烟跑了。

陈皎树没带书包，这会儿才刚上第三节晚自习，两人想了想又回教室学了一节课。

陈皎树回教室的时候邹慕照样没来，班里闹哄哄的，像夏天晚上池塘里的青蛙一样此起彼伏，陈皎树又带上了耳机，沉浸在

自己的世界里，连放学的铃声都没听见。

程玉半天没等到人，直接到她教室来找她。

教室里还有几群围在一堆讨论题目或者八卦的，黄飞在不起眼的一角偷偷举着手机，在陈皎树抬头的一瞬间按下了快门。

陈皎树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袖子，转头一看居然是程玉，这才发现周围人都走差不多了，陈皎树匆匆收拾了一下跟着他下

楼。

程玉一路上都很安静，他平时思维跳跃得很，小故事一堆，话语连珠不带喘气的，非常非常不对劲，陈皎树心想。

正犹豫要不要问问怎么回事，程玉反倒先开口了，说的话却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我们学校早恋被抓到要退学的。”

陈皎树心里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

她没早恋！

她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陈皎树想着一解释又要扯到白天那桩糟心事，只说了句：“我没有跟吴梓盛谈恋爱。”

程玉抿着唇没看她。

嗯，我知道，你只是暗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