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召集大家想办法,但真到了一圈子人聚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时,每个人都是两眼一抹黑。
照人家说的,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最重要的是大家搞不明白,自己老老实实在山沟沟里过日子,咋就突然招来了兵。
“不应该啊......”人头里有人小声嘟囔,“明明在山神大人的护佑下从未遇过大灾,现在时间没没到。”
何师傅不由地收紧了神经,身子侧过去想继续听。
“你说啥呢!”旁边人赶紧低声呵斥,又抬眼瞟了一眼在座唯一的外乡人,何师傅感受到对方不善的目光,又赶紧不着痕迹地转了回去。
山神、庇佑......这和五郎说得一样了,山民之间暗中有着祭祀的习俗,只是一直以来都故意避开了他们一家。
如今更不能轻举妄动了,要抓紧时间搞清楚山下是哪一路兵马。
何师傅抬起眼皮扫过四周,好几十人聚集在村口的空地上,或坐或立,有的面露忧色,有的激动不忿,身处中心的是平日里最拿事儿的几户人家,正在低着头彼此暗中交流着什么。
半晌,几人对视一眼,各自点头起身。
“大家不要愁眉苦脸的,我们哥几个商量好了,现在就备好贡品上山,问一问那位大人,请他庇佑,其他人要是有心可以跟着一起来。”
“何师傅,您不用了,那位大人只肯见我们本地的血脉,您安心回家就行。”
何师傅不动声色,假装疑惑道:“大人?我怎么从未听说,这山里还有哪家的大官人吗?”
听到这一问,众人神色闪烁,旁边的汉子眼睛转了转,赶快拉扯起何师傅的衣袖。
“我想起来了,您之前在外边做官,一定见识过这种大场面,那些军队的人说的东西我们都不懂,您一定懂啊!您这么有面子,不如帮我们去说说,卖个人情,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诶呀!我就说何师傅看着就像有本事的人,原来以前是干大事的,跟那戏台子上演得一样,高人都要隐居的,等人来请出山,这下可叫我见识到了!”
“那还愣着干啥嘞,咱快扶着何师傅,不,何高人下山去!”
人群一时间乌泱泱乱作一团,有人选择跟着进山请教“大人”,有人则更相信“何高人”能三言两语劝退那些士兵,有了分成两派的势头,惹得另一边领头的几人隐隐不悦,于是扬声道:“也是,上山的人不必太多,免得搅了大人清净,何师傅既然有能耐能帮上大忙也是好的,大家自己决定吧!”
眼看周围凑得越来越紧,何师傅也赶快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吵闹。
“我这就下山去和那些人好好谈谈,大家不要着急,也不用跟来,有五郎一人帮忙带路足矣。”
眼前最大的阻碍是那群不明目的的士兵,不为村民们,就算是为着自己和女儿能尽快离开,今天他也要出这个头了。但他并不想这么多人跟着一起去,这十几号人带着家伙,凶神恶煞地在旁边一站,谈得下去才怪。
就是可怜了自己这把老骨头,前一天晚上刚刚走了趟往返的山路,只歇了半日,现在还要假装毫不费劲儿地重新出发,一想到这,何师傅感觉腿已经开始打颤了,直到山头目送的村民缩成了一粒米的大小,他才稍稍放松下来。
“五郎,他们刚才说的拜大人,就是你说过的山神吗?”
“嗯,应该是,”应五郎帮忙找了根结实的木棍拿给何师傅当拐杖,人又转到另一侧扶着,“我也是第一次见他们这样急着上山里拜见,平时大家虽然信奉,但嘴上不会多提,似乎又很忌讳,不过他们既然说山神拒绝外来的血脉,我想您和春喜应该是安全的,之前是我太过担忧了。”
“诶......希望如此吧。”
那具尸体上的箭头,一眼就能看出是本国军中所制,但何师傅也想不通他们为何要包围这里,白日里光线好,两人的一路上比昨晚顺利得多,很快又到了小坡前,那里已经被一众士兵占据,何师傅远远瞧见迎风而展的本国徽记,暗中松了口气。
“来者何人?”见到对面仪态举止明显有些来头,前排的军士倒是没有那样着急动粗。
“前左尹何夔,求见主事之人。”
应五郎并不清楚前左尹是啥意思,只见面前的军人明显一愣,而后赶快小跑着回了营,不一会儿,他们便被礼貌请了进去。
与此同时,山林深处猩红的围墙里,为首的两人供上刚宰杀好的一应牲畜,剩余的人在烟雾缭绕的庙宇前喃喃低语地叩拜,小杨哥也在其中,他抬眼看到了角落里老母亲的那身旧衣,里面裹着的已经是一具森森白骨,于是更加虔诚地叩起头来,希望成为了神明侍从的母亲能眷顾自己。
烟雾愈浓了,左首的人突然起身,挥舞手脚跳起诡异的舞蹈来,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夸张,伴着满院子呢喃的祈祷声,舞蹈者的两眼翻白,行若伥偶,四周游荡的烟雾向着那人的五窍钻进去,很快便充满了这具皮囊。
皮囊开了口:
“灾厄来,灾厄来了,呜呜呜呜呜,你们都要死......”
“大人!我们不想死啊!我们一直按照您的要求献上贡品,从未怠慢,先前的仪式还有一年之期,不是吗!”
皮囊咯咯地笑起来,“有人坏了仪式,庇护的燃香自然断绝,是你们,不守约,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