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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余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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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菁推开山庄最深处紧挨着夫人卧房的那间暗室的门,海风涌入,房内灯火明明暗暗,众人跨入室内,谢箐指着室内供桌上的灯盏,“你们来看吧,他们的命灯全都在这了”。

众人俯身过去,果见那供桌上搁着几盏陈年油灯,那灯油似血一般的猩红,灯盏底座都刻着名字,一一望去,由内而外分别写着“云泠、缃叶、朱樱、紫烟、浅云、琬琰、竹月、苍艾、暮山、缟羽”,其中,刻着“云泠、朱樱、紫烟、浅云、苍艾、暮山”的灯盏已灭,焱雀三人露出不解的神色,谢箐解释道:“命灯,是以腕血混合灯油以术法所制,灯灭人亡,是报死讯的装置”。

苏一心道:“苍艾是我和蜜儿联手所杀,紫烟是沈妩君,这个朱樱和浅云不知是谁”。

谢箐道:“有画像,一看便知”,她伸手在供龛下一阵摸索,随着“咯哒”一声轻响,从供龛下弹出一个隐藏的抽屉,抽屉里有几卷陈年卷轴,卷封上一一写着名字,苏一心打开卷封上写着“浅云”字的卷轴,一张熟悉的面孔跃然于画卷之上,苏一心、柳珘二人齐声道:“银巧”。

是了,那素笔勾勒出的画卷中人眉眼,赫然是一花楼内那擅使术法的银巧娘子,只见画卷上她笑脸盈盈,怀里还团着一只眯着眼,毛色火红的狐狸,画卷右上角有一行小字,炎骑军豹骑参将徐卯之女,徐妍妍。

柳珘道:“原来是炎骑旧部的遗孤,据侯爷所说,当年叛王之乱后,炎骑百夫长以上将领皆被斩首,想来家眷也流离失所,难道这些人,都是炎骑遗孤?”

谢箐点头道:“正是”。

苏一心又拿出卷封写着“朱樱”二字的画卷,打开来,众人便又看到一张妖邪艳丽的面孔,苏一心低声道:“原来是她”。

柳珘露出茫然的神色,苏一心忙把在北漠王陵的遭遇细细说来,末了叹道:“我原本还想劝她弃暗投明,哪知她下一刻便被长公主杀害了”。

这画卷中人便是当时王陵内布下血人阵的红衣女子,画卷中的她一袭红衣,依旧美艳得不可方物,画卷右上方同样有一行小字写着:炎骑军狼骑统领林烈亲妹,林葵。

苏一心道:“这豹骑统领孟驰未死,想来这林烈定也逃脱了昔日斩首之刑,只是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他此问意在谢箐,却见谢箐摇了摇头,“山庄外的人事我一概不知”,苏一心不疑有他,便拿出第三个卷轴打开,画卷上是一个蓄着短须的男子,眉目间自带着一股俊朗,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作画之人下笔传神,把他神色中那种放荡不羁展露得惟妙惟肖,画卷右上角写着:炎骑军□□副将付远山之子,付焽,苏一心道:“果然是他,他当时就是这样一副神情,冒着大雪,撑着油纸伞上山来,出手便是杀招,师傅因我突然出现分了神,遭他重创晕厥,我忙往后山逃跑,他在一处温泉洞穴堵住我,本来取我性命易如反掌,是当时已化人形的蜜儿挺身而出,拼死相搏,他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十来招便打得蜜儿几近形神俱灭,又用水刺将我钉死在洞壁,他以为我和蜜儿必死无疑,便撑伞要走,我和蜜儿合力拼死用水箭杀了他,我撑着一口气才等来师傅相救,蜜儿几百年的修为功亏一篑,再也化不了人形了”。

苏一心把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斗法用一种几近哀婉的口气描述出来,众人都屏息听着,柳珘也不知该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背,指着抽屉里的卷轴道:“别想了,接着看吧,现下弄清楚他们每个人的身份更重要”。

苏一心点头,伸手去拿写着“紫烟”的卷轴,手伸到一半却停滞在半空,嘴唇紧紧的抿着,柳珘又拍了拍他的后背,替他拿起画卷,打开来果然是苏氏大夫人那令人憎恨的面孔,画卷中的沈妩君一身金银玉翠,好不奢靡,画卷右上角写着:炎骑军□□参将隋南之女,沈妩君”,柳珘嗤道:“这妖妇倒是坦荡,别人都用化名,唯独她以真名混世”。

苏一心道:“她姓沈而不姓隋,想来定是随母姓,如此一来,即便用真名也不会和叛军将领有所牵扯”。

柳珘又准备伸手去拿剩下的画卷时,谢箐阻道:“不用打开了,剩下的都是空白的,这些画卷都是江云为夫人缅怀故人所作,尚在人世的人不会出现在画卷上”。

柳珘皱眉道:“那剩下那些人,我们即便知道是炎骑旧部的家眷,也还是不知其身份,即便回了皇都,又该如何查起?”

谢箐道:“江云和江泠的身份我知道,他两是豹骑统领范苛的儿子,真名分别叫范崇宇和范崇岳,江云为已故之人作画,此时他殒命,却不知道还有谁来为他画下遗容尽表哀思,呵呵,想起他我就恶心,枉我当年情窦初开时竟对他这种人芳心暗许,以为可以促成姻缘,简直恶心至极”。

“你们知道吗?夫人爱而不得,经年累月的服用须臾繁花所制的□□,做那虚无缥缈的黄粱美梦,她总跟我说她在梦里与心爱之人生儿育女,执手偕老,荒谬,她那个心爱之人早已化作尘土一堆,且从不肯入她梦中,一心痴念噬魂蚀骨,江云十八那年便钻了这个空子爬上她的床,他以为夜黑风高的没人知道,岂料都被我看在眼里,你们来之前,夫人就因药瘾内里虚空了,我娘亲从前便是她的侍婢,受尽了刁钻刻薄的洛川郡主百般折磨,叛王之乱后我娘亲死于满门抄斩,她以为她救了我,我便会对她感激涕零,死心塌地,呸,若不是洛川王室造反,我娘亲何至于殒命,那么多年我在她身边也是受尽凌辱,还不如在十六年前的那场灭门之祸里死了,前夜我故意让她看见那两具活死棺,她已经戒了一段时间的药了,果然受不了刺激又开始服用,我就知道她大限将至,命不久矣,还得多亏你们,是你们让她在悔恨和不甘中自取灭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柳珘冷冷道:“他们作恶多端,你也不是什么品行端正的善良之辈,少在这里污言秽语”。

“呵呵”,谢箐笑得浑身颤栗不止,好不容易才平息,“这位少侠,我劝你对我客气一点,否则我也能叫你死的很难看”。

柳珘眉头一皱便要拔剑,苏一心闪身挡在谢箐面前,阻道:“稍安勿躁”。

柳珘又是一声冷哼,侧头却发现焱雀从进屋以来一直在众人背后站着,她没有换下喜服,那鲜红衬得她脸色惨白木然,室内安静下来后,众人都望向她,她脸上的胭脂水粉被泪痕划得支离破碎,犹如一道道在白瓷上蜿蜒的裂痕,苏一心上前拉起她的手,正欲柔声安慰,却听她木然开口道:“应该还有……”

众人茫然,苏一心柔声问:“还有什么?”

焱雀木然道:“应该还有一个灵位”。

除谢箐外的其他二人心里都已明白她话中的含义,的确应该还有一个灵位,那灵位自然是洺王甄文烨,于是众人在室内四下探寻了一番,谢箐也毫不知情,幸得苏一心谨慎,敲了敲供桌后的墙壁,发现内有中空,又在桌下找到了一处凹陷,伸手并指一摁,设有供桌的那方墙壁向外打开,露出了另一间暗室的入口,那间暗室顶部有一四方气窗,月光倾泄而下,投出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光影中另有一处供龛,供龛内果然设着一个灵牌,上书:大煌洺王甄文烨之灵位,灵位前除了将熄未熄的香烛,还有两盏命灯,一明一灭。

焱雀往苏一心身旁缩了缩,脸别了过去,苏一心想要将她揽入怀中,伸出手却也只在她肩头拍了拍,柔声道:“没事的,别怕”。

柳珘率先跨入暗室,走到那供龛前,借着月光一看,回身时脸色惨白如纸,磕磕巴巴的道:“见……见鬼了?”

焱雀的脸埋在苏一心背后,拼命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问:“那两盏命灯,是谁的?”

柳珘感觉自己后背发凉,几乎不能言语,也不敢再回头望,憋了半天才又磕磕巴巴道:“衍墨,赋……赋惜”。

离开暗室后很久,众人都没有再言语,焱雀怀里抱着亲生父亲的牌位,静静地坐在院落中的石桌旁,身旁还有静静躺着的两具金棺,棺内的颜如故和谢云焱脱离金针后陷入了昏睡,月光洒满焱雀全身,像一尊毫无生机的雕塑,谢菁寻遍了整座山庄后返回众人所在的院落,气急败坏的道:“天杀的江云,居然把山庄所有值钱的金银珍宝尽数转运了,只留下偌大的一个空壳子,若不是夫人一把火把整个莺歌燕舞楼和他两烧成灰烬,若他现在有半具残尸,我定要将他挫骨扬灰才解恨”。

一直守着两具金棺的战鸽道:“那些一夜之间消失的江湖客和巨额的财富连同这山庄所有人都被转移了,谢云泠和江云一死,这里就是一座庞大的海上巨棺,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吗?”

苏一心和柳珘却只愣愣的望着月光中一身喜服的焱雀,她已将绾起的长发解散了披在背后,脸上的死灰色半分未退,柳珘捅了捅苏一心,道:“你去劝劝啊,她最听你的话了”。

“我劝不了”,苏一心摇头道:“这不是我能劝的事”。

谢菁胡乱骂了一通后气喘吁吁的在台阶上坐下来,事已至此她也无可奈何,盯着庭院里的焱雀看了半刻,联想到这个女孩的身世和见到那两盏命灯后后的反应恍然大悟,怪笑道:“原来她就是少主心仪的那个姑娘,呵呵,呵呵呵呵,真是天意弄人”。

苏一心皱眉问:“何意?”

谢箐道:“先前皇都有人传讯给夫人,说有位小郡主知道了少主的病症仍守口如瓶,虽同少主颇多牵扯,却处处坏少主的事,少主不仅没杀她,底下人动手还受到了少主的怒斥,后来又传今年元宵,少主同那位小郡主待在一处一夜未归,想来恐怕已有了肌肤之亲,少主那般人物,竟也会对女子心生情意,这女子还是夫人心心念念要杀的人,命运多舛真可谓是匪夷所思”。

柳珘道:“你说了那么多,那少主究竟是谁?”

谢箐奇怪的望向他,“你不是看见了么,那两盏命灯下的名字,二少主赋惜多年前死于非命,我说的当然是大少主衍墨”。

柳珘不再言语,他背后又冒出一层细密的白毛汗,过往种种一一浮现,流光水榭里出尘绝世的薛赋惜,帝师府内勾魂夺魄的薛赋惜,校场上箭不虚发的薛赋惜,桀山湖泊旁踏马而来姿态轻盈矫健的薛赋惜,镇北军大帐里心细如发的薛赋惜,万千个重重叠叠的人影搅得他头痛欲裂,他甩了甩脑袋,却听见身旁一声悠长的叹息,他侧头一看,苏一心脸上没有惊愕,只有悲悯,柳珘诧异道:“你……知道?”

苏一心道:“北漠客栈那晚大约猜到了,她不说,我便不问”。

战鸽道:“我还一直奇怪,都说太子师文采卓绝却不擅武艺,怎么北漠客栈那晚一出手便是凌厉杀招,原来是蝙蝠公子薛衍墨,帝师老来得子,竟是双生,薛赋惜多年前既已死于非命,难道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薛衍墨顶着双重身份为非作歹?”

谢箐道:“你说的对也不对,他们二人确是同一人,只不过不是刻意扮演,而是迫不得已,双生子十五岁那年,夫人得知了宿敌于西疆出没的消息,大少主自告奋勇要亲去捉拿,二少主也执意要跟去,夫人拗不过便同意了,临行前按山庄规律留了命灯,饶是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仍是二子去,一子回,夫人吩咐用秘术保存二少主尸身,大少主便疯魔了,整整一年把自己关在房里守着那尸身,折磨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我至今还记得一年后的那日清晨,房里爆发出哭喊声,我陪着夫人冲入房中,大少主在二少主尸身前匍匐痛苦不已,嘴里却喊着哥哥,哭得晕厥了一整日,到夕阳落下,大少主睁开眼,又恢复了常态”。

“夫人请了众多名医,都诊不出病症所在,后来是一名高僧断言,大少主哀思过度,患了重魂之症,也就是一具身体里有两个魂魄共生,于身体无碍,没有可治之法,除非已死之人自身醒悟,大少主听后欣喜若狂,扬言无论如何欺瞒,都要与弟弟共生到死,夫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后来大少主年满十六岁时离开山庄,远赴东都,这些年来,大少主每夜都会施术,通过铜镜观望弟弟尸身,跟那尸身说上许多的话,或许一阴一阳,白天黑夜不得相见,他心里始终挂念着弟弟,也始终不愿承认弟弟的死”。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谢箐略微喘了喘,身旁的柳珘三人无法言语,静坐如雕像的焱雀却披着一身月光站了起来,望向谢箐面无表情的问:“薛赋惜的尸身在哪?”

山庄毗邻悬崖而建,最靠近悬崖的一侧院落可清晰的听见海浪拍打在崖壁上的声音,一天一夜后,窗外此刻月光皎洁,海面波光粼粼,焱雀就坐在院落东侧屋内的床榻边,凝目细看着床榻上的人的面容,那是一张出尘绝世的脸,眉眼间却尽是少年的稚气,神色安详,面色红润,仿佛在沉睡,焱雀伸手扒开了那人胸前的衣衫,左胸果然有穿心的血孔,胸腔却毫无起伏,这竟是一具早已死去多年的少年尸身,焱雀掩好他的衣衫,抚摸着他的脸颊,自言自语道:“小哥哥,好久不见,我都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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