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夜微凉,草棚里除了枯草再找不到任何可以避寒的东西,为了保暖,几个姑娘只得把稀疏的枯草当褥子当被子。见孔月裸着脚踝,许君亲自拿了一把草盖在她的脚上。孔婉谢过,仔细打量这好心的许君: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先前讲到自己父亲时毫无悲色。若非家族父母犯了事儿,哪个女子也轮不到这里。
头一日大家各自没有心思在乎吃食,到了第二日晌午,除了孔月喝的是药汤之外,从门外送进的依旧是透见碗底的白水,无任何主食。
禾真真将水喝完,问了一句,“要饿死我们嘛?”
门外没有回应。
她气愤的将碗砸了出去,“啪啦”一声,碎了一地。见还是无人回应。禾真真拖长了音哭嚷道:“我想吃葡萄,还想喝燕窝薏米粥。我想吃葡萄……”
待她说的许君实在觉得不耐烦了,开口道:“你再嚷也没用啊。这里就没吃的,更何况葡萄。”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又道:“这城里不卖葡萄吧。”
禾真真话语间倒是有了些得意“这儿是买不到,不过我想吃,爹爹就叫人八百里加急到边关给我采买。家里葡萄都没断过。”
许君暗道:真是个千金大小姐呀。
不大会儿,进来收碗的老妇见地上的碎片,默默收拾起来,怪腔怪调揶揄着:“看来姑娘是连水也不想喝了。正好,老妇我也少端一碗。”
禾真真一听,又恼又悔:“你、你……”你了半晌没有下句。
孔婉眼见着禾真真哭喊摔碗,这屋里哪个以往不是千金,谁又挨过饿,睡过草堆,现下浪费那力气有什么用。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妹妹,苍白的面孔恢复了些血色,中途醒了两次,这会儿又睡去了。孔婉绷紧的心慢慢放了下来。无论怎样,还有孔月在,互相能有个慰藉,两姐妹一同,比什么都好。
等到第三日,按照大夫嘱咐,孔月药已吃完,最后一碗是生姜稀粥。
当碗被端进草屋时,整个屋内充斥着生姜和大米的香味,看的几人口水直流。
孔月现已渐好,喝了半碗,剩下一半,对孔婉道:“姐,你也饿了三日了。这些你喝吧。”说着把碗推倒孔婉跟前。
孔婉推却“还是你喝吧,你身体刚好,需要补补。我不饿。”话刚说完,就听到孔婉前胸贴后背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孔月笑道“姐,我没事儿了,要不我站起来转一圈你瞧瞧。”
坐在一旁的禾真真被馋的早已咽了几口唾沫。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挨饿的滋味。那碗粥越看越香,仿若里面装的是山珍海味。
凭什么孔月能喝,我们就不能,指不定那粥就是给我的呢,禾真真心想着。又见这头孔氏姐妹俩你推我让,干脆,我替她们喝了好了。
于是起身快步到孔月跟前,一把夺过,仰了头两口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
孔月还未反应过来,再加之身体刚刚康健,眼瞅着粥碗被禾真真喝的一干二净,一粒儿米星子都没留。待起身想抢回来,也来不急了。
“你怎么明抢呢。那是我妹妹的药。”孔婉急道。
禾真真冷哼着:“碗上又没写名字,谁定的只准一个人喝了。”
“月儿身体虚弱,尚在病中。那药是求来的,不是给她还是给谁的?”
禾真真指着孔月“她不是没死嘛。少一碗又怎么了。”
这话孔月听得已十分气愤。
孔婉正要再与她理论,这时草棚的木门支吾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年纪二十岁左右穿着天蓝色绸缎衣服的女子站在门口,面色冰冷,毫无表情的道:“你们都出来吧。别说话也别东张西望,跟着我走。先带你们吃些东西。”
一听吃东西,几个人麻利的就跟着走了。
这一路并不长,前后不过几百步。此刻正是清晨,从草棚出来是后院的灌木假山人造湖。顺着红色长亭拐了三四道弯尽目就是一个大屋,屋子内有条大炕,足有十来米长,见炕上有被褥,知是睡觉的地方。屋内桌上放着一盆水煮白菜和蒸豆叶。
“吃吧。”女子淡淡道。
饿了三日,看到大白菜五个人的眼睛都放光,那半碗清粥抵不了多久。几个人围着桌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蓝衣女子嘱咐两旁丫鬟拿了新人的生活物品。
等到五个姑娘把桌上的菜吃了个底朝天。女子合上了名册,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缓缓对她们道:“我叫念安兰。主要负责新人的教导。你们五个往后,先跟着我,各自会什么都要对我讲清楚。学的精了,再分派到各自的师傅去。现在每个人报个名。”
对着刚看过的入册名字,当孔婉自报姓名时,念安兰不禁多看了两眼,能让莺娘赞不绝口,的确是个美人胚子。这五个人的家族来历县衙门是要备案的,春莺坊也要备一份。案底儿上写孔婉的爹孔海,罪名是勾结程党,外通倭寇。现已被斩首。至于怎么通倭,原因很简单,孔海乃茶商,他把茶叶卖给了倭寇。
这罪名再细看,明眼儿人都瞧得出,孔海在浙江卖茶与倭乃是五年前的事儿。若是真有罪,何不在五年前就定了。勾结倭寇做什么?孔海在孟津甚是富有。勾结一词只能是诬陷。至于孔家到底得罪了谁,就无人知晓了。
可是来这的人,十个里面,八个清白。朝局的事儿外人哪看的清。
五个姑娘各自报了姓名。念安兰淡淡道“一般以第一次来月信为准,可以上勾栏进府邸去演出。这些是给你们准备的衣服还有洗漱之物。待会儿都先去沐浴更衣。新人有新人的规矩,我只讲一遍,从明儿个起都得按照规矩行事儿,坊里可没有什么千金小姐了,有的只是官妓。我知道你们个个心比天高,这可是比练功最让新人难受的事儿了,你们自己有个分寸。若是想寻短见趁早找个没人的地儿,若是想跑,大可试试,就算出得了院门,你们户籍还在这里,外面是活不下去的。”说到这里,念安兰口有些干涩,端起桌上丫头刚奉的茶盏,慢慢垂目啜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