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将军豪气干云!”……众人欢呼着。
一坛酒猛下肚,米禽牧北似乎有点撑不住。他眯着眼望向赵简,脚下却一个踉跄,守在身边的山鸮赶紧将他扶住。
“再来!”赵简来了兴致,又从地上抓起两坛酒。“这次我跟你一起!你要干了这坛我就干!”
众人的喝彩声更大了。
米禽牧北这次没多说什么,只是晃悠悠地走到赵简身旁,扶着她的肩,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娘子给的酒,就算是穿肠毒药,我也甘之如饴。”说完哈哈大笑,又把这坛酒一干而尽。
赵简也跟着大笑,抱起酒坛就往嘴里倒,可刚下去两口,她就两手一软,酒坛滑落到地上,自己也往下瘫倒。米禽牧北赶紧冲上来抱住她,却两腿无力,跟她一起摔倒在地。
赵简晕乎乎地睁不开眼,米禽牧北费力地把她扶起身来。“紫如,赶紧把郡主送回帐中休息。”
紫如听令,搀扶着赵简离去。赵简微微回过头眼睛睁开一条缝向这边瞄了一眼。
只见山鸮赶过来扶起米禽牧北。“将军,咱也回去休息吧。”
“不用管我,我没事!”米禽牧北高声喊道,“来,我们继续喝!”
“将军!”“将军!”……
***
一个蒙面黑衣人偷偷潜入了米禽牧北的主帐中。不远处的营地里仍旧传来劝酒助兴的喧闹声。
黑衣人摸到那个带锁的柜子旁,从袖口里抽出一根银针,熟练地撬开了锁,打开柜子拿出那卷图纸。那人将图纸放在柜台上,迫不及待地展开,再拿出一根火折子吹燃。可当火光照到图纸上的时候,显示出来的却是一片空白。
“你是在找这个吗?”米禽牧北突然出现在主帐的门口,手里举着另一筒纸卷。他点燃帐内的烛台,主帐里瞬时亮堂起来。
黑衣人趁着亮光掏出袖珍弓弩发出一记暗箭。米禽牧北敏锐地侧身一躲,暗箭从耳旁嗖地划过,刺入身后的柱子上。黑衣人顿时跃起,想趁米禽牧北躲箭的时机夺路而逃,谁知米禽牧北反应更快,一脚踢过来一把木椅挡住了那人的去路。
见米禽牧北再次逼过来,黑衣人只好拔剑过招。米禽牧北左手仍拿着那筒纸卷,只伸出赤手空拳的右手出招。黑衣人剑剑凌厉,却剑剑刺空,对方的招式变幻莫测,忽左忽右,行位鬼魅,一个不留神,手中的剑竟被直接夺去。
米禽牧北的武功,真是跟他的为人一样深不可测。
他看着那熟悉的白色剑柄,凄然一笑,“娘子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赵简见身份暴露,只得拉下蒙面,露出一张愤然的脸。“整整两坛酒都没把你灌醉。你还真是会演戏。”
“彼此彼此。”米禽牧北笑着走过来,把剑插回赵简手里拿着的剑鞘中。
“你留下来帮我,不是为了元仲辛,是为了改进后的车行炮图纸吧?”米禽牧北见赵简侧目不语,接着说道,“让我猜猜,元仲辛冒死闯营,是为了给你送信。你收到盗图的命令,所以就跟他合演了一出伉俪情深的戏码,让你的态度转变显得合情合理。”
“原来你一早就看出来了?”赵简心里一惊,但随即又释然。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米禽牧北,这也算是意料之中吧。
“我不是早说过了吗?你跟元仲辛之间,没有默契。”米禽牧北得意地摇摇头。
赵简暗自叫苦。要不是因为破坏和亲的事让她一直耿耿于怀,她对元仲辛的态度也不至于那么生硬。这次还真是可以跟他解释成“感情破裂了”……
“不过,有一个问题我很好奇。”米禽牧北忽闪着双眼看向赵简,“如果没有收到盗图的命令,你真会为了救元仲辛帮我改造车行炮吗?”
“你这样问,有意思吗?”赵简转过身去不想搭理他。
米禽牧北轻笑一声,也顺应地转变了话题。“其实,大宋的这个策略,是明智之举。陈工已经死了,图纸又在我们手上,既然阻止不了我们改造车行炮,那就干脆借鸡下蛋,帮我们一把。如果改造失败,他们不会有任何损失;而一旦成功,他们就可以坐享其成。”
“可惜我失败了……”赵简不甘地咬咬牙,抬眼仍是桀骜的目光,“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还敢用我做你的参军吗?”
米禽牧北没有回答,而是默默走到赵简跟前,抓起她的手,把纸卷放到她的手上。“这是真正的图纸。你可以拿它去复命。”
赵简拿着图纸一愣,“你不会是真的喝多了吧?”
米禽牧北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让技师们画了两份。元昊那里,我可以交差。”
“不是,你真的要把这图纸白白给大宋?”
“你要做的是夏的参军。即便我们有合作,大宋高层也难免会有猜疑。这张图,就是给他们的定心丸。拿车行炮图纸换你这个人,我不亏。”米禽牧北眼中风轻云淡。原来所有的一切,他都早已设计好。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赵简仍不禁疑惑,“你就不怕车行炮造出来会增加宋军的实力,对夏造成更大的威胁吗?”
米禽牧北欣赏地看着赵简。看来她果然不会相信自己可以拱手把利益让人,只能实话解释了。“这本来就是大宋的技术,只可惜,你们并没有珍惜。你们有陈工这样的天才,却宁愿牺牲他的性命来玩弄阴谋试图削弱夏的实力,而不是让他真正发挥他的才能提升宋军的战力。大宋重文轻武,从来就不肯让军队变得太强大。我可以跟你打个赌,就算他们拿到图纸,也并不会大力建造车行炮。更何况,车行炮的核心制动部件,需要用到夏的冷锻术,他们再想多造,恐怕也会力不从心。”
他对大宋的这番批判,让赵简既忐忑又不屑。“我们大宋向来以和为贵,注重休养民生。一味壮大军方力量,只会造成更多的战乱,涂炭生灵。像你们这样狼子野心的国家,是不会理解和平的意义的。”
“狼子野心?”米禽牧北苦笑一声,“像你们这样占据着中原大片富饶土地的国家,也不会理解一个夹在多方大国势力中间苦苦求生的民族,为了活下去,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当年要不是太祖举兵自立,对抗大宋,我们党项人的故土,早就被大宋吞得一干二净了。”
米禽牧北变得有些激动,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成拳头。每当他情绪波动的时候,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
赵简内心一颤。她身为大宋的郡主,虽然从小锦衣玉食,但她不愿养尊处优,而是主动地四处走访了解民生疾苦,自忖也算是个心怀天下的人。可她的那个天下,也仅限于大宋。尽管她一心捍卫和平,心中也装着他国的百姓,但她从来没有真正去了解过那些国家究竟是一种什么状态,跟大宋又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就像她在来夏之前竟不知道他们的女子是何等地位。或许,她真的没有资格对夏这个国家妄加评判。她对夏的了解,比米禽牧北对大宋的了解,少了太多太多。
“抱歉,我不该说那样的话。”赵简低声说道。
“赵简,”米禽牧北直呼其名,却是十分恳切,“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会让你看到,很多事情,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
很多事情?也包括他自己吗?赵简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云山雾罩的人,他的那双眼睛此时却似乎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