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经过一处集市,下马徒步穿行。集市上人不多,偶尔出现一些摆摊的,也无非是些普通的陶器瓦罐,布衣草鞋之类,无人问津。他们走到一处,有人卖烙饼,三三两两有一些人去购买。宁令哥感觉腹中空空,虽然也带了干粮,但他想尝尝当地的食物,便命随从去买了几个饼。饼很便宜,一文钱一个,宁令哥拿到之后也分给赵简和米禽牧北一人一个。
“哇!”宁令哥刚咬了一口,却忍不住吐出来。“这什么东西啊?这么难吃!”
赵简见状,好奇地把饼掰成两半,仔细看看里面的构成,似乎是一些碎碎的草木,用一种白白的但不像面粉的东西粘合在一块儿。她试着咬了一小口,又硬又涩,赶紧也吐了出来。
“这几位客商,你们是从外地刚来的吧?”一位大娘从旁边经过,小心翼翼地问道。
“呃,我们从东边来,准备经西凉府出关做生意。”宁令哥回答道。
“唉,在凉州这几日,你们恐怕要受苦了。今年凉州大旱,穷人都吃不上饭,大家伙都只能吃这个充饥。”
“你们平时都吃这个?这是什么啊?”宁令哥问道。
“这位公子哥,一看您家里就一定很有钱,平时见不着这东西。这白面叫观音土,里面和着的是草根树皮。”
观音土?赵简一惊。她虽然从小养尊处优,没见过观音土,但她听说过。每到灾荒年生,百姓要是吃不上饭,很多人就会去挖这种粘土充饥。这种土食用一点就能让人觉得饱,可如果多吃一点,就会腹胀而亡。多少人因此而丧命,但饥肠辘辘的灾民,又有多少选择呢?
“这……这哪里是人吃的东西!”宁令哥又惊又怒地把那烙饼扔到地上,吓了周围人一跳。“那官府分发的救济粮食呢?你们一点都没收到吗?”
“救济粮食?”那大娘疑惑地摇摇头,“还有这玩意儿?”
这时,集市另一侧传来小孩的哭声,宁令哥不顾米禽牧北在旁边阻拦,自己又疾步走了过去。
地上坐着一位妇女,她脚边躺着一个汉子,在痛苦地喘着气。那个哭闹的小孩被旁边一个男子抱起来,妇女抹着眼泪,却转过头去让他们快走。
旁边围着一些人纷纷议论着。“真可怜啊。这家人为了给这男人治病,只能把儿子卖给人当奴隶……”
宁令哥听闻此言,更是忍无可忍,走上前就要去拉住那男子理论。可就在这时,米禽牧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殿下,不可太过张扬,以免暴露身份。”米禽牧北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宁令哥这才听话地站在原地,双手却不断发抖。
凉州的灾情,他从手下的各种转述中本已有所了解。可直到他亲自踏上凉州的土地,亲眼见到这民不聊生,卖儿卖女的惨状,才深感民生之艰,早已到了不能不改变的时刻。
他飞身跨上马,朝随众命令道:“加速前行!”仿佛他早一秒到达没藏家的粮仓,就能少一两个人被饿死,少一两个孩童被卖。
赵简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觉得难以置信。如此关心民生疾苦的人,怎会……怎会有米禽牧北这种草菅人命的心腹?
米禽牧北面无表情,只是命令大家紧跟宁令哥。似乎对这样的场景,他早已习以为常了。
***
西凉府北郊的滑石坡,是一处很隐秘的所在。山虽不高,但一侧是光秃陡峭的石头,另一侧布满荆棘,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往山顶。很少有人会来这儿,更少有人知道这里是没藏家的一处秘密粮仓。没藏和洛命人把挪用右厢军的军粮运到此处存放,再一点一点拿出去,用来低价收购灾民的土地,或让灾民卖身为奴。宁令哥派人探查了好几个月,才查到此地。这处粮仓是没藏家贪墨赈灾粮草最重要的证据,所以宁令哥和米禽牧北决定亲自前来将其拿下,以确保万无一失。
当他们到达山脚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正是行动的好时机。一行人弃马潜行,偷偷摸上山,轻松搞定几个守山的没藏家丁,连只鸟都没能飞出去。
粮仓用土石紧靠山顶的巨石而建,前面还修了一个院落,被一扇结实的大木栅紧紧锁住。他们翻过木栅,撬开仓门,进入巨大的存储空间。只见火光所照之处,全都堆满了谷物,够整个凉州吃上好几个月。
宁令哥想到路上见到的那些穷苦百姓,更加痛心,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些粮食拿去分发给他们。
可他们现在还不能动,只能守到天亮,等待对没藏家致命的一击。
“这是些什么?”赵简在粮仓外查看,发现围着粮仓堆了一圈木桶。她敲了敲桶壁,都挺实的。
米禽牧北命人打开一个桶,发现里面装满了液体。他和赵简都用手指蘸来闻了一下。
“油!”两人不约而同地说道。
“这么易燃的东西,堆在粮仓前面,是不是太危险了?”赵简诧异地问道。
米禽牧北略微思考,笑了笑道:“这就是他们的目的了。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们就能立刻点燃粮仓,销毁证据。”
赵简忿忿地摇摇头,“可以救那么多人命的粮食,就这样被他们当成牟利的工具,还毫不珍惜。可恨,太可恨了!”
米禽牧北回头对宁令哥道:“看来他们是有所防备。殿下,明日一定要小心行事。”
“我不是有你吗?”宁令哥淡定地说道。他已经等不及明天的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