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时分,所有的灯烛都已熄灭,凤鸣阁终于在寂夜中沉睡。元仲辛从床上抹黑爬起来,穿上外衣偷偷溜出了跟王宽同住的偏房,借着昏暗的月光来到了后院。这里有一座两层的小阁楼,储藏着一些书籍物品。他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就在这时,书架开始转动,中间打开了一扇窄门,门里透出明亮的烛光,刺得元仲辛两眼眯成一条缝。
“进来吧。”米禽牧北在里面喊道。
呵,这儿也有个密室。这人得多折腾啊?
元仲辛灵巧地钻进那扇窄门,书架便在他背后合上了。
这是一间名副其实的密室,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石墙,连窗户都没有。屋内也没有太多陈设,除了一排结构复杂的柜子占了一整面墙,便是一张摆放着雕花茶桌的矮塌。茶桌上烧着一只铜制火炉,炉上架着陶钵,钵中温水冒着热气,烫着一壶酒,散发出淡淡的桂花香。米禽牧北盘坐在矮塌的一侧,正用一根小火钳掏着炉中的碎炭。
“坐。”他盯着炉火,并没有看向元仲辛。
元仲辛半眯着眼将四周打量了一番,便大大咧咧地在矮塌另一侧坐下,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半夜三更把我叫来,不会是想请我喝酒吧?”
米禽牧北不答,伸手提起酒壶,熟练地用绢布抹干壶底的水迹,再斟满桌上的两只玲珑玉杯,这才说道:“凤鸣阁久未住人,这已经是两年前的桂花酿了。不知道现在喝起来,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我可不懂酒。”元仲辛兴趣索然地耸耸肩。
“你哥懂。”米禽牧北放下酒壶,眼底的思绪晦暗不明,“这同一批酒,我曾带到邠州,请他品尝过。”
两年前的邠州……元仲辛不愿多想。
“你找我来,究竟为了什么事?”他沉下脸问道。
米禽牧北没有正面回答,却笑道:“刚才赵简对你言语刻薄,你还愿意跟着去保护她,没让我失望。”
“切……”元仲辛听着这话十分别扭,忍不住递了个白眼,“我跟赵简什么关系,还需要你来肯定?”见米禽牧北笑而不语,他又问:“所以你也是故意气她,想要阻止她跟你一同前去?”
“不,我知道我拦不住她。相反,我越是想方设法阻止,她就越会打消疑虑,义无反顾。”
“那你还……”
“我正是要让她去。”米禽牧北眉梢一挑,目光变得犀利,“而且,还要带上你。”
元仲辛越发疑惑了,“你什么意思?”
“因为,我需要跟你合作,完成一个计划。”米禽牧北端起一杯酒,放到了元仲辛的面前。
***
第二天清晨,一行人来到贺兰山脚下,与接应的一小队右厢军汇合。细封月派她的亲信带来了几匹战马,还有一辆宽敞的马车。米禽牧北走到一边与那个右厢军将领交谈,王宽等人则把用麻布包好的红木盒送到马车上。
元仲辛帮王宽放好行李,又转头看向米禽牧北,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有什么心事。
这时,赵简走到他身旁问道:“你昨天夜里去见米禽牧北了?”
元仲辛赶紧舒展开眉眼,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我半夜三更见他干嘛?幽会啊?”
赵简并未理会他的戏谑,依旧板着脸,“我一夜未眠,亲眼看见你偷偷溜去了后院。米禽牧北也不在厢房。”
看来还是被发现了。元仲辛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你们说了什么?”赵简追问道。
“其实……也没说什么。”元仲辛支支吾吾道,“他就是让我好好跟着你,说万一他……他要我保护好你。”
赵简轻哼一声,这些话倒是不出她的意料,不过米禽牧北大半夜专门把元仲辛找去……“就这些?”
元仲辛撇了撇嘴,“还能说什么?我跟他从来都水火不容,难道还能狼狈为奸吗?”
从元仲辛口中问出真话也不是件易事,赵简只得冷冷地抛下一句:“我不需要谁来保护!”说完就去牵右厢军带来的马。
米禽牧北安排好右厢军的事务,又朝王宽走了过来。
“王公子,”他脸上是标志性的儒雅笑容,“当初我帮你们从细封月那里脱身,你答应过会帮我做一件事。不知这个承诺现在是否还算数?”
王宽心中一凛,答得倒也自如:“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做过的承诺,自然算数,只要你提出的要求满足我的条件。”
米禽牧北点点头,“这个自然。此事既不违道义,也不会伤害大宋,甚至会对大宋有利,只是……”他稍稍一顿,“如果此事难于登天呢?”
王宽略有些迟疑,却还是正色说道:“那王某就倾尽一生去为之努力,至死方休。”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米禽牧北展颜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口是用火漆封住的。王宽接过信,米禽牧北放手之前又说:“等你回到大宋再拆开看。”
接着,他转向旁边的小景,说道:“裴姑娘,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请你尽快送信给渤海人,告诉他们夏即将大乱,辽主必定会趁机攻夏,此时正是渤海人在后方起事的大好时机。”
小景一愣,看了一眼王宽,这么大的事她拿不准主意。王宽当即说道:“你是想利用渤海人拖住辽兵,缓解夏的危机?”
米禽牧北也毫不回避,坦然答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虽然夜鸢夫人跟我断绝了合作关系,但这种双赢的局面,想必他们也不会拒绝。我只是提供信息,如何决断,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听完他的话,王宽思索片刻,对着小景点了点头。
米禽牧北眉眼含笑,回头看向巍峨的贺兰山。山间云雾缭绕,有如瑶台仙阁,那只雪白的海东青正在其中惬意地盘旋,像一只自由自在的精灵,无拘无束地翱翔于整个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