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支花递到他面前,坦坦荡荡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Neil,新年快乐。”
闻竹声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接过来闻了闻,仅仅两朵依然香气扑鼻。
“隔壁花园摘的?”
对面刚刚还勇敢坦然的眼神顿时有些闪躲。
这大半夜的她实在没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临时借花献佛了。
“他们会不会骂死我?”她还特地挑了个花骨朵儿少的呢。
闻竹声没回,倒是说,“摘都摘了怎么不摘个花儿多的?”
林遇雪分不清他是调侃还是说真的,没好意思接话。
闻竹声又问:“我记得你以前桌上放过,后面怎么又不放了?”
“室内太热,它蔫儿得太快了。”林遇雪忍不住抱怨,想她当年可是带着一支小区的腊梅跋山涉水,穿越人山人海才到的办公室,结果半天就蔫儿没了。
“所以就摘个少的给你意思意思,还不如闻邻居家种外面的,那个时间久。”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她只在桌上放过一天腊梅,枯得太快再也没动过这个心思了。
他居然记得。
闻竹声了然,又笑自己无聊,还以为两朵,是有什么寓意。
两人就站在进门处说话,怕吵着闻母又都默契地声音不大,闻竹声逆光站着,似乎一直在看着她,林遇雪有些受不住,转而环视周边,一副对他的房间很好奇的样子。
闻竹声注意到她打量的眼神,说:“等会儿带你参观,先收了我的礼。”
说完他垂着的那只手也伸到林遇雪面前。
是一只有些眼熟的盒子,她呼吸一窒。
“新年快乐,Sherly,好好长大。”闻竹声这么说着,示意她打开看看。
林遇雪没接,就着闻竹声的手打开盖子,里面果然躺着几个小时前的那只翠绿的竹节镯子。
她瞬间缩回了手。
“这……”
“我……”
“你……”
她连开三个头,却一个都没说下去。
她不懂闻竹声这是什么意思,闻母的心意她可以理解,但他的她理解不了。
闻竹声极有耐心地等着,林遇雪终于问,“这是什么?”
“看到一个还算漂亮的镯子,觉得很配你,不贵,戴了玩儿。”
他不以为意地讲,彷佛这镯子是在地摊上随意买的。
这话一出,林遇雪手指无意识攥紧了。
她还以为他是帮闻母做说客。
“多少钱买的?”林遇雪压着嗓子问。
“不记得了,不值多少钱,”他仿佛自嘲,过了会儿又说,“哪敢送你贵的。”
她有些喘不过气。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镯子显然不是闻母叫他送的,大抵是他跟闻母各有一个。
只是意义深重,甚至带着某种婚配的寓意,为什么又要给她呢?
闻竹声一向是叫她弄不懂的,但从没有像现在这么令她迷茫。
她在自己加速的心跳中没有感到幸福,而是不可抑制的悲哀。
无力又无奈,闻竹声和她,像一条无限接近,但永不相交的函数。
这是比各奔东西,相忘江湖更悲哀的事实。
看起来触手可及,只有她知道是多么遥不可及。
她是真的心累了。
明晃晃的光线下,她扯出一个落落大方的微笑,合上盖子又从闻竹声手里接过来。
“那我就收下了,谢谢Neil。”
闻竹声点点头,那只手又垂在身旁。
一时无话,林遇雪想要走,他侧身让开,说:“要参观一下吗?”
参观男性房间这件事,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她自诩坦荡,也就不跟他扭捏了。
闻竹声房间挺大,有露台衣帽间卫生间,简洁的白墙,胡桃木家具,深色床品,落地窗前还有两把椅子。
林遇雪没坐,路过衣帽间时也只是在门口随意一扫,竟然一眼看到那熟悉的盒子,正放在岛台中央。
这个牌子色彩鲜艳,包装相同,未必是她送的那个。
但她就是觉得眼熟。
她也不在乎是否合适,径直走过去。
闻竹声在她身后,有一瞬间的迟疑,很快又作罢。
林遇雪倒没有贸然打开,她只是问:“这是什么?”
闻竹声两手抄兜,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笑得意味深长。
“我从垃圾桶捡的垃圾。”
林遇雪立刻明白过来,瞪了他一眼,又不管不顾去开盖子。
果然,里面躺着熟悉的那条皮带,但不再是簇新的样子,有用过的痕迹。
他不是交上去了吗?
“又还给你了?”
她脱口而出,闻竹声却很快明白过来。
连这都知道,合着小姑娘一直偷摸着伤心呢吧?
“没有,交都交了怎么会拿回来。”
林遇雪又不确定了,“那这是什么?”
“你说这是什么?有人脾气不小,我再敢送走,怕不是要跟我绝交了。”
林遇雪知道他又打趣自己,抿着嘴不满地瞪着他,脸上不可抑制有些飘红。
闻竹声投降,“好好好,是我自作聪明,拿个假的交上去了。”
“这也行?”
“这有什么不行?他们知道你送的哪一条哪一件?”说起这件事他才是真的无奈,“你怎么就这么实诚,人家问你就说?她要问你想不想跳槽你也说想?”
要不是林遇雪老老实实说了,他也不必多此一举,还找个假的应付人,最后人家说是假的不值钱,又还给他了。
暗地里估计都在嘲笑林遇雪傻乎乎被骗,也笑他收到假货,但没办法,总不能真把这东西交上去。
就算是走过场的事,他也舍不得这一遭。
林遇雪不满他笑自己,也刺他,“反正你都不要,交不交的有什么了不起。”
“我的天,你真是姑奶奶做派,”闻竹声笑,“这一桩事到底还要记我多久?”
他上前两步,侧身站在林遇雪身边,看着她摩梭着皮带试图辨别真伪的样子,仿佛在检查她的心意有没有被好好对待。
灯光下的手凝白纤细,深色皮带反衬得更加莹润耀眼。
她不知道,这条皮带刚刚还系在他身上,回房换衣服才卸下。
他声音低哑,盯着那手鬼使神差地问,“一年都过了,我跟你认错,你原不原谅?”
乱动的手突然黏住一般,不动了。
林遇雪能感觉到身边酒气和热气夹杂的令人眩晕的温度,他一靠近,空气和光线都急剧紧缩,害得她心脏也不由自主跟着收缩。
暧昧丛生,手下的皮带似乎有了温度,林遇雪握紧另一只手,盒子膈在手心,叫她生疼,也叫她清醒。
闻竹声见她不理不睬,伸手揽着她肩膀,晃了晃,又问,“林遇雪,原谅我吧,嗯?”
她忽然有了某种决心。
这是他自找的。
他们离得很近,几乎是她转身就在他怀里的程度,她知道,他一直低头看着她。
她的头脑混沌中带着热烈,热烈中带着清醒。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几乎是在一秒内,她转身,握着皮带的手转而抓着他睡衣的衣襟,微微用力,毫不设防的闻竹声直接弯下腰。
她仰着头,睁着眼,目光交错得极为短暂,他却分明看见她眼底孤注一掷的勇敢。
然后双唇相触,是他想象过无数次的柔软。
林遇雪有种此生无憾的感觉,虽然她并未感受到亲吻有什么特别,因为那接触太过短暂和表面,似乎只是酒气更重了一些。
然后她就迅速收回,仓促间不忘讲。
“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