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时刻他经历过无数次,人群来来往往,谈论唏嘘,但没有人停留。
他也不需要别人停留。
可是他母亲觉得,他需要。
她给他带来伤痛,又亲自找人弥补。
于是有一天,当他最爱的人在生命边缘徘徊,将他孤零零抛下时,另一个冷冷清清的人站出来,坚定地托住他。
哪怕只是此刻的陪伴,也足以成为他一生的记忆。
这个清瘦勇敢的姑娘,某一天,居然成为了他的支柱。
闻竹声为林遇雪找来了一张移动病床,她睡在上面,闻竹声在旁边的沙发上将就。
那沙发太短,闻竹声根本施展不开,他说自己不困,只是坐着。
林遇雪叫他过来一起睡。
只是和衣躺着,她不觉得有什么。情况特殊,此刻的闻竹声在她眼里,只是个差点失去母亲需要关怀的孩子,不论是谁,她都愿意送上安慰。
闻竹声自然不肯,他只能纵容自己一刻,不可能利用她的心软。
林遇雪拖着他过来。
最终两人都虚虚躺在床沿,中间空了大块。
但好歹都盖了被子,枕了枕头。
一通折腾下来十一点,不算早不算晚。
林遇雪又想起来,小声讲,“你通知一下小琴,明天不用带饭了,医生说24小时之后才能吃。”
闻竹声“好”了一声,拿出手机发消息。
过了会儿她又说,“你明天别去公司了,跟昆汀说一声吧。”
闻竹声应了声“嗯”,又给昆汀发消息。
林遇雪也看手机,她说“我跟Lily讲一声,我也不去。”
闻竹声说:“嗯,你回去休息。”
林遇雪说:“再说吧。”
她跟林知洁也交代了一声,如实说闻竹声母亲出了点意外,林知洁立刻说那明天跟赵兰青去探望探望。
她想想还是叫姐姐先别来,她觉得闻竹声和闻母大概都不希望有外人来看。
过了一会儿闻竹声说:“你们那天还聊了什么?”
她立刻反应过来,却顿了顿讲,“只有这些,说你很苦,叫我多陪陪你。”
她扭头看他,“阿姨是不是觉得因为她,你才这么辛苦?”
是,也不是。
闻竹声避开她的目光,“可能吧。”
“你或许陪着她住一阵子比较好。”
这是委婉说法,其实林遇雪觉得他应该跟闻母一起住,哪有母亲不想跟儿子一起住的呢。
还是这样孤独的母亲。
闻竹声又应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如果她不介意,我们也可以时不时过来玩玩,我,我姐,赵哥,还有一起跨年的那两位。总对着个保姆,确实没什么意思。”
这样静静躺着,有人闲话家常的样子,闻竹声想都没想过。
他跟母亲并不亲近,在父母面前几乎算是沉默寡言的孩子,能掏心窝子的人只有赵兰青,但也是靠着喝酒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时候居多。
聊聊心声,家长里短的安排,是从来没有过的,也没有人聊。
如果不是在病房,这或许是个很幸福的时刻。
爱的人都在身边,他们讨论着明天的安排,未来的计划,最平常人家的幸福。
原来这样的幸福也是奢侈。
人一放松,就会出错。
闻竹声下意识回她,“你不是要出国?”
空气瞬间安静。
闻母的意外冲击太大,人命大过天,他们俩像被大人抛弃的孩子,放下一切互相扶持。
此刻回过神来,前程往事又上心头,才记起上一刻彼此支撑的人上上一刻几乎决裂。
“那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我在说眼下。”
他们只讲当下,不讲未来。
闻竹声没吱声,林遇雪转移话题,“上次在御山,也是这样吗?”
“嗯。”他声音很轻,但能听出来闷闷的。
林遇雪看了他一眼,一切正常,又问,“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上次不说,这次又带她来。
那个时候是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现在……
现在他想让她害怕逃走,她却拉着他并肩躺下,一起面对。
“免得你担心。”他讲。
林遇雪侧过身,对着闻竹声。
闻竹声也忍不住侧过来,他不想让她有自说自话的感觉。
他们仍然在一张单人床上隔着千山万水,但最起码彼此相对。
“虽然我不能做什么,但是我们不要违背阿姨的意愿,以后发生什么事,都告诉我一声,行吗?”
室内灯光很暗,闻竹声看见她背后监视仪隐隐绰绰的红绿灯光,格外闪眼。
面前人真诚殷切地看着他,眼睛亮似星辰。明明是她帮他的忙,却还要哀求他。
闻竹声觉得自己无比混蛋。
“嗯。”他低低应了,伸手轻轻盖在她的眼睛,睫毛扑朔,扫在皮肤上,像他震颤的心。
“睡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