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这种东西都说不好,他不也一直好好的嘛,说是受刺激比较容易发病,林阿姨去世这刺激够大吧,人不也什么事没有。”
“小雪,”赵兰青语音里都忍不住叹气,“他过得确实不容易,别看他人五人六的,其实自厌自弃,命运对他半点说不上好。”
赵兰青是真的掏心掏肺了,“这么些年可以说活得战战兢兢,也可以说活得生无可恋。我是真盼着他能幸福点儿。”
生无可恋。
最开始见到闻竹声,他身上总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让人觉得隔着层什么,难以亲近,虽然他总是表现得很和气。
或许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一个生无可恋的人,是懒于交付真正的热情和生命力的。
他的距离感不是因为他身处高位,相貌俊美,完全是因为他骨子里悲观沮丧。
对未来的人生不抱什么希望的他,最开始还兢兢业业、不厌其烦地帮助连PPT都不会做的菜鸟,这可以说是莫大的热情了吧。
林遇雪心疼他,感激他。
心中五味杂陈,但她没跟赵兰青多说,只是很实际地问:“确实没有治疗的办法吗?有没有什么好的医院医生,哪怕是国外的也行。”
赵兰青说:“该找的都找过了,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发出来的病,人家也无能为力啊,只能吃好喝好睡好,随遇而安。”
林遇雪料想是这样的结果,心里闷闷的,阅历告诉她无能为力的事情要趁早放下,不必执着,但现实又证明,她还无法做到这么坦然。
她甚至非常偶像剧式地想,只要闻竹声不发病,哪怕她这辈子再也不见他也没有关系。
只要知道他好好的就够了。
“说实在的,”赵兰青道,“之前他那精神状态,我还真的担心过他早晚得折腾发病,但目前来看,又觉得没什么问题。”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只要你不刺激他,安抚呵护好,人就没毛病。
这其实有些道德绑架的意味,林遇雪对苦肉计不感冒,但说到底都是为了闻竹声,她也就忍了。
结束跟赵兰青久违的聊天后,林遇雪沉浸在他的话里许久没有动弹,想那晚聚餐他气急败坏拉着她去停车场,又最终抱着她安慰的样子。
其实已经很久了,但回忆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那是他们第一次拥抱吗?
好像是的,虽然只能算半个。
想他突然失去母亲后,孤零零住在诺大的房子里,甚至不愿回家的样子。
这其实怪她,闻母自杀未遂的时候,她跟他说过,以后最好跟阿姨住在一起。
之后闻母就搬到了他家。
如果他们没有住在一起,家里不会热闹变冷清,闻竹声也许就没有那么难过。
想他如果有一天真的生病,自己会不会有机会照顾他,能不能照顾好他,又以什么名义照顾他。
他那样好似云端的人,真的能接受自己歇斯底里,拖累别人的样子吗?
她忽然想起了高沁。
面对生病的恋人,再怎么难过她也要断得清楚,总比以后拖着孩子甚至是遗传他疾病的孩子,看着他生病死亡强。
那个时候林遇雪觉得人不能为将来不确定的危机放弃现在确定的感情,如今才明白,对当事人而言,一颗已经存在但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是多么沉重的负担。
可能每一天都无法完全地,坦然地幸福。
唯一的区别是,她没有想过放弃。
也许是因为他们关系不同,她不知道如果闻竹声是她的恋人,她心态上是否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但她想象了一下,还是觉得不会。
不论什么关系,她都不会放弃。
只要这个人是闻竹声。
好像确定了什么似的,她松了口气,又打开手机,脑海中的那个人恰好给她发来信息。
心电感应似的。
“老赵刚刚是不是找你了?”
“都说什么了。”
这话无端透着心虚和欲盖弥彰,林遇雪敛了敛泛滥的心神,蒙昧不明地回。
“说你们轻车熟路了,上一次就是这么搞定Sam的。”
闻竹声原以为赵兰青要多嘴暴露他那些矫情堕落的日常,谁知道居然说到这里去了。
他顿时有些慌乱,越发觉得林遇雪这句话有些阴阳怪气,八成是知道了什么。
正想去找她说清楚,电话响了。
林遇雪等了会儿没等到回复,忽然觉得手机里说不清楚,不如去找他问个究竟,刚好讲讲今天这一出的利害关系,劝他早点走人。
她穿了外套,到他门口正要敲门,发现门并没有关严,闻竹声站在靠窗的书桌前,背对着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弯腰看着电脑屏幕。
“这事儿完了就走。”
“快了,就这两天。”
“嗯,到时候见面说。”
“港城肯定要去。”
林遇雪收回伸出的手,垂下眼皮愣在门口。
有些猝不及防,但也挺好的。
回到港城,做他的总经理,或许事业有成又换了环境,他会淡忘申城从小到大的伤痛,从此人生顺遂,所谓的精神病也永远不会发作。
也许三年之后,一切如过眼云烟,他们还能在一间办公室,继续做同事。
也许,她也会成为跟他并肩作战的得力干将。
就这么怔愣着,门却自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