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林遇雪终于懂得了这种心情,兴尽悲来,刻意忽略一整天的离别愁绪忽然就像这霞光,铺天盖地,绵延不绝。
离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此去一别,再见遥遥无期。
她做过无数心理准备,三年而已,在哪里不是度过忙忙碌碌的三年?
原来真的不一样。
一趟飞机,和天高地远,不一样的。
连她的家人朋友都不会轻易来访的地方,又有多少机会再见?
兴奋与落寞在她脸上表现得十分明显,闻竹声没有问怎么了。
因为他也是同样的心情。
临别的两人面对绝美的日暮,竟然都沉默着生出了无限悲伤的感慨。
气氛像渐暗的天空,缓缓消沉,直至天色几乎全暗。
室内没有开灯,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人动弹。
闻竹声正要搭话,楼下传来一阵敲门声。
晚饭到了。
他顺势开了灯,招呼林遇雪下来吃饭,一边快步下楼取餐。
如梦中惊醒,现实不差,但也不美。
晚饭很不错,比之午饭更是色香味俱全,但忽然就没什么话可讲了似的,除了偶尔对饭菜的评价,竟然安安静静。
林遇雪不想在离别前夕还惹人不快,可一边觉得自己性格奇怪,一边半点掩饰不了情绪,连她自己都说不好为什么这样,更加难受自责,无话可说。
好好的一顿饭生生吃得味同嚼蜡,林遇雪主动起身收拾,叫闻竹声去洗漱。
等他出来,她已经上了床,好在房门没关。
闻竹声擦着头发在门口象征性敲了敲,林遇雪佯装镇定从手机上抬起头,顿时呼吸暂停。
美人出浴,还是挺有冲击力的。
主要她从来没见过。
他这么随意站在门口,好像他们已经是什么亲密无间的关系似的。
闻竹声看到她,微微皱眉,停下手里的动作,问:“你这么睡不难受吗?”
林遇雪低头看了看自己,浴袍柔软,但厚重,裹着确实有点施展不开。
她刚要说没关系,闻竹声已经走了。
过了会儿,脚步声渐近,一套深色格纹睡衣扔在床上。
“将就穿一晚吧。”
闻竹声湿着头发,十分潇洒地安排。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好像总是此起彼伏,你强他弱,你弱他强,相比闻竹声的坦然洒脱,此刻林遇雪忽然有种莫名的心虚。
她伸手拿过衣服,低低应了一声。
闻竹声以为她依旧兴致不高,也没多追究,环视一圈确认她已经是准备休息的状态,就这么出去了。
还顺手帮她带上了房门,一副早早就寝安眠的状态。
林遇雪靠坐在床头,并没有这么早就入睡的打算,但人家这么体贴,她不声不响换好衣服,居然真的关灯躺下了。
夜晚的小镇格外安静,安静得彷佛能听见遥远的鸟叫虫鸣,风吹叶动,近在咫尺的一切就更加明显。
身上的衣物宽松,从被窝里透出淡淡的清香,是洗衣液和他身上一贯的柑橘清香混合在一起,令人神晕。
外面传来他下楼的脚步声,然后上楼,靠近,关门,偶尔有极低的动静传来,很快又恢复平静。
林遇雪拿出手机一看,才八点不到,明天还有漫长的旅途,早点休息也好。
但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像是有什么意犹未尽,蠢蠢欲动,不甘心就这么潦草地结束最后相处的时刻。
天一亮,就是分别。
她不知道闻竹声到底睡没睡,但再怎么竖起耳朵,对面也没有半点声音。
直到四十分钟过后,她猛然坐起,怔怔几秒又颓然倒下,然后叹了口气,就这么在黑暗里悉悉索索。
她轻手轻脚开门,站在闻竹声房门口试图从门缝里看出到底关没关灯,然而这装修实在优秀,不仅隔音极佳,连灯光也不露出分毫。
林遇雪站在门口良久,在敲门和转身离开之间徘徊挣扎。
最终选择推门而入。
当然不是堂而皇之那种,她几乎以做贼似的姿态,悄无声息地把门开了一条缝。
然后她就隔着门缝跟坐在床头看手机的闻竹声四目相对。
林遇雪设想的是一片漆黑中勉强瞧见床上隆起的人影,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灯光大亮,在闻竹声灵敏的反应中一切鬼鬼祟祟无所遁形。
意外让她没底气地松了手,随即又挺起腰撑门面。
门顺势往后滑开了点,于是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杵在了门口。
闻竹声倒是没太意外,也没揶揄她离奇的动作,只是问:“怎么没睡,有事吗?”
这话不知怎么的,突然触动了林遇雪久违的回忆。
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间办公室,他穿着淡蓝衬衫端坐于办公桌后,室内透亮干净,一如他明丽的身影。
他从屏幕中抬起头,对着站在门口的她公事公办又不乏温柔地问:“有事吗?”
过往与现实重合,区别是,此刻的他不是在办公桌后,而是坐在床上,不论衣着还是神色,都透着居家的放松柔和。
像松软的睡袍,抱着一定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