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赵明只觉眼前寒光一闪,那匹马儿好似在空中定住了一瞬,然后便直直地倒在了一边,激起一阵飞扬的泥沙。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发觉那柄横刀刀锋一转,架到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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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冯超家中出来时夜已极深,除了耳畔的猎猎风声,闻非就只能听到自己胸腔内一阵又一阵的心跳声。
商人重利、官商勾结放到历朝历代都不是罕见的事情,可她如何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何种利益,才能让这几个人将整个大凉州的性命放上赌桌。
闻非越想越气,径直走到一棵胡杨树旁抬腿就要踹上去,可她看到光秃秃的枝干上还留了零星几片枯叶,想必到了来年春这枝条上又会长出新芽,她又默默收回了腿。她左右看了看,找到不远处一个枯死了不知道多久的树墩子,狠狠地踢了上去。
苏辰方才还有话要问,离开得晚了一些,没想到一出来便看到闻非一个人在闷闷地踹着树墩子。他歪着头欣赏了一会,实在觉得好笑,问道:“闻大夫这么生气啊?”
闻非没有搭理他,停下来深呼吸了一下,又给树墩子补了一脚。
“面对这样的恶人,生气也是常理,闻大夫不必觉得不好意思。”苏辰笑道,“不过都说生气伤肝,闻大夫这样医术精湛的医者,难道不知道?”
闻非没好气道:“那你道该如何?把虫毒往那几个人身上通通抹一遍,然后脱光衣服吊起来打一顿吗?”
没想到苏辰听了闻非的话,竟仰天大笑起来,完全不在意周围的民居是否会发现他们,他笑了好一会才收敛,说道:“原来闻大夫竟是这样的性情中人!正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闻非眉心一蹙,不解地瞥了他一眼:?
约莫半个时辰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大凉州夜市的正中央,一簇火光忽的落到了天香楼的金漆红顶上,短短数息之间,整个尖顶都被笼罩在大火之中。
原本在夜市上嬉笑玩乐的人们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热意,抬头一看,顿时人声大作,四散逃去。
“走水了!天香楼走水了!”
望火楼的衙役发现了天香楼方向的火光,也纷纷赶去。奈何此时正值初冬旱季,四处溪涧不是冰封了就是直接干透,衙役们纵是无奈也只能挑起仅有的储水飞奔而去。
天香楼内,战科最先反应过来,就在火光燃起后不久,他便闻到了那红漆涂料融化的味道,他冲到窗边向上望去,只见火光冲天,天香楼原本引以为傲的精巧尖顶正摇摇欲坠。
战科立即踹开房门,将还在睡梦之中的元沙裹在金丝被之中,背起来破窗而出。
张永路从梦中惊醒,不知发生了什么,冲出房门才发现楼内已乱作一团,原本住店的客人和值夜的小厮跑堂们纷纷往外逃去。
这火是从外面烧起来的,火势蔓延的很快,烈焰转瞬间就天香楼外层的涂料烤化,红漆愈发耀眼,竟将整座楼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烤炉,倒是不妨碍里头的人逃命。
此时若是从远处望过去,就能发现天香楼这火势离奇,仅有半座楼被笼罩在火光之中,而另一侧则毫发无损,那正是暗室所在的一侧。
然而张永路正在一层忙着指挥小厮们救火,看不到这火势,等他反应过来,猛拍自己大腿:坏了!
下一瞬,他不顾身后的小厮仆从们大喊,竟又一头扎了进去。
此时天香楼内温度极高,随时有坍塌的危险,但张永路修建暗室时就留了心眼,此刻即便是为了保命,他也必须尽快跑到那处。
楼内的人已全部疏散逃出,张永路急匆匆打开暗室大门,顾不得关上便直奔两处关键宝格,直到他亲眼看到装着雪灵芝的漆盒与那宝贝册子都安然无恙,他才松了一口气,结果膝盖一软,臃肿的身躯竟一下倒在地上。
“哎哟!”
张永路身上的肉虽多,可膝盖磕到地上还是疼得要命。他捂着自己的膝盖呻吟着,艰难地企图爬起来,却忽的感觉自己的颈侧出现一道完全不同于外头火光冲天的冷意。
他缓缓转过身,眼前却忽的出现两个不速之客,一个是本应被关在楼上的怪医闻非,而另一个则是昨日挥金如土的青衣富商。
张永路大惊失色,他的脑子来不及思考这俩人是什么关系,又是如何进入这暗室的,下意识便伸手要去摸柜底下的机关。苏辰眼明手快,轻笑一声,那柄镶嵌了宝石的匕首在他掌心一旋,张永路的手腕便软趴趴地垂了下去。
“啊!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闻非拖着步子走到他跟前,瞥了一眼掉落在旁的雪灵芝,幽幽道:“张掌柜不仅喜欢跟毒虫玩,还要拉上一州百姓陪你一起玩,那好哇,我就让你好好玩一把。”说罢,她手臂一挥,一阵微微辛辣的药香在暗室中四散开来。
张永路双目圆瞪,很快他身上的皮肤肉眼可见得肿胀起来,只消手指轻轻划过,便是一道血痕。他当即在地上打起滚来,脸上满是痛苦,“好痛!好热!我的脸!我的手!啊啊啊……”
闻非嫌他聒噪,翻了个白眼,伸手在他锁骨间一处穴位猛力一击,张永路顿时失声,只剩下痛苦的泪水沿着他那满是横肉的脸向下流去。
天香楼的尖顶终于承受不住熊熊烈焰,碎裂下坠,幸好望火楼和州府派来的衙役早已疏散了夜市上的民众,并无人因此受伤。
而在尖顶倒下的一瞬间,一个形状有些奇怪的黑影从天香楼的顶楼飞跃而出,正是往州府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