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没其他客人,白望青把人拉进来,径直坐到靠柜台的桌子上,兴高采烈问道:“你有什么忌口吗?能不能吃辣?”
白茉莉已经进了小厨房,声音从布帘子后头传来,问的跟他一样的内容。
他松了手,江别并没有坐下来,也没有说什么。
其实白望青把人拉进来后就想到一个问题,都七点多了,江别大概率早就吃过了。见江别不回答,他几乎要以为他会掉头就走,但是,只是沉默了一会,江别坐到了他的对面。
“没有忌口,不吃辣。”
“嗯?”一个疑问音,白望青迅速转头,冲厨房叫道,“奶奶!一份不放辣!”
他兴奋的神色掩不住,“我奶奶做的面线真的很好吃。”
江别淡淡点头。
终于把人约到,白望青一时间神清气爽,感觉跟转学生之间的一条河被自己跨了过去,走到了“好兄弟”的岸上,于是整个人随意多了,“你是从哪个学校转过来的啊?高一都快结束了,为什么现在转学?”他想起昨天的搬家,不由自主联想了下,“哦——你是父母换工作了吗?”
记得电视里好像都是这么演的,有那种父母的工作总是调迁的情况,小孩就会跟着四处转学,而且这种小孩往往心里脆弱孤僻,不太合群。
白望青看着江别,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懂他为什么总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了。缺少父母陪伴,小小年纪就到处奔波,实在有点可怜。
他接收到了薛丹让他关照新同学的深层含义,看江别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责任感。
而江别对他几个问题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外地的学校”,更加坐实了他的想法。
布帘子掀开,白茉莉招呼着:“这份没辣椒。”
白望青一闻声就窜起来,两手捧碗放到江别面前。
汤是清汤,里头滴了两滴芝麻油,油花清亮生香,中间躺着一把面线,除了几样时蔬外,还切了几片薄薄的牛肉,热气丝丝缕缕。
白望青爱吃面线,从小吃到大,不厌不腻,他叮嘱江别:“面线不能在汤里放太久,会烂掉,你快吃。”
江别从筷笼里挑了双一次性筷子,沿着锯齿角撕开包装袋,丢进了垃圾桶,又用了些力,把并在一起的木筷掰开,撕掉上头劈裂的木条,才动了第一筷。
整个过程大约花了十秒,动作慢条斯理,幅度不大,却分得很清晰。对面的白望青因为急切地想知道味道反馈,一直注视着江别的动作,但——他看着看着心情竟然莫名静了下来,因为江别看起来实在……怎么说呢,他说不上来,就是不太一样。
等他端回自己那一碗面线,一把摸过筷子看都没看就往桌子上一怼时,他知道不太一样的地方在哪了。
他不是没见过别人这么拆一次性筷子,以前劳睿也当着他面那么拆,他看得烦,就说:“你太磨叽了吧?”
但他现在看江别,没看出磨叽来,想了会,从词典里捞出一个合适的词——优雅。
对,就是这个词。
他望着自己握在手里、立在桌子上、从塑料袋里伸出一截的筷子,顿了下,才抽出来。
江别在他哐一声怼桌子的时候抬了下眼睛,很快平静地吃起了面线。
“怎么样?”他问道。
“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他也知道江别说的什么意思,脸上不由溢满笑痕,毫不谦虚道:“你如果吃辣的话,加上我奶奶特制的辣椒油,会香一倍!”
情绪激越时声音也响亮,在小厨房收拾东西的白茉莉听到声音,喊了一声:“小白,等会你顺便从你周姨那里带点干辣椒回去。”
“好嘞奶奶,我知道了。”
白望青吃饭速度很快,面和配菜吃得光光后再喝口汤,满足地打了个闷嗝,这时候江别才吃了一半,他撑着下巴看他,看着看着看出了点规律来。
像他吃东西都囫囵吞的,眼前看到什么筷子就夹什么,但江别并不是这样,他固定一口面一口菜,好像他整个人一样有种特别的端正,一点也不乱。
江别放下筷子之后他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我去推车。”
他想着之前江别拒绝了坐他的车是因为他们不熟,现在他们饭都一起吃了,关系不一样了,这次江别一定不会再拒绝。
结果……他示意着车后座的时候,江别只是看了一眼,吐出淡漠的两字:“不坐。”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打初中时白望青就自己骑车上下学了,这车他骑了好几年,有时候路上碰见同学,都会顺便捎他们一程,他还没碰见过拒绝他的。
“不想坐。”江别说。
“好吧,那我们一起走回去,正好消消食。”
先前他为了转移注意力随口胡诌的星星已经爬上了夜空,密密麻麻的,像发光的粉末搅碎在一汪水中,又亮又澄澈。
白望青其实很少特地抬头看天,往年盛夏时分天气很热时,他会卷张凉席到院子里睡觉,那时候透过一层蚊帐能望见模糊的夜空,而他的心思全在闷热的天气上,根本注意不到什么星星,现在才发觉,星空原来如此辽远安定。
他侧过头,走在他身边的江别神色跟夜色一样静,不言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此时在他身边的是劳睿的话,他们就会聊很多东西,正在播的武侠剧,上个周末一起玩的游戏,学校对门的漫画店又进了哪些新货……
但是对于江别,好像不知道能说什么。无论他说什么,江别总是平淡地零星答个一句或者直接不答。
白望青想,转学生太孤僻了,得想个法子让他开心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