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傍晚时,清水巷子口两侧的小路上就会有附近的居民过来摆摊,大多都是蔬菜和水果,偶尔有煎饼炸串。有人路过时就招呼一声,没人的时候几个摊主就聚在一起聊天。
白望青把自行车支在路边,在一个卖各种调料的摊子前站定,借着路灯摸了一把铺在布上的干辣椒,试了试湿润度,说道:“周姨,帮我称个半斤吧。”
正跟人聊天的周晓翠望过来,随手丢了手里的瓜子壳,在围裙上擦了把手,笑着说:“小白,你家的辣椒消耗很快啊,最近店里人多嘛?”
“还不错。”白望青应着声,抬眼去找江别的身影。
江别就站在一旁,脚底影子斜长,身前萝卜清脆,他默然望着还沾着些泥土的蔬菜,意外地专注。
白望青凑过去,“想吃?这边的蔬菜都是自家种的,很新鲜。你看这个生菜——”他伸手拨了拨,一指,“蜗牛都还在呢,肯定是早上下雨时爬上去的。”
他指着的菜叶间,一只蜗牛因为见了光开始缓缓挪动,鲜活的。
江别抿着唇。
白望青继续介绍道:“你会挑生菜吗?像这种个高的生菜要扒开菜心看看,这几天下雨,温度还高,里面可能会烂掉。”
周晓翠称好一袋辣椒递过来,说:“这是你同学啊?挺眼生的。”
“他刚搬过来,也住在这里。”白望青接过辣椒,“多少钱?”
“五块五。”
他往校服裤兜里摸了摸,没摸到钱,又翻了翻书包,夹层都找了,最后两手空空问江别:“忘带钱了,可以借点钱吗?”
周晓翠在后头说道:“走吧走吧,下次给也行。”
江别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皮夹,抽了张粉红的。
白望青惊呆:“有零钱吗?”
“没有。”
“周姨,方便找吗?”白望青接过钱,给周晓翠递过去。
然后他揣着几张纸票硬币,拎着一袋辣椒,进了清水巷。巷子里几乎家家掌灯,从门缝里溢出些光来,一条巷子从明到暗又从暗到明,光影参差柔和。
白望青脚步轻快,“等会回家我还你张整的。”
等到离家还有几步时,突然传来几声狗叫。白望青耳朵灵得很,一听就知道是从哪家传来的。
“是不是知道你回来了才叫的?”他问道。
江别没应,只是又露出了他偶然见过的温和神情。白望青想,这只狗对江别来说应该很重要。
他回家后从自己的八宝盒里摸了张红票子,放在手里给捋平了才出门。
本来以他的风格会“抄近路”直接从墙头上给江别递过去,但突然想起昨天的场景,好像有些滑稽,于是老老实实去敲门。
江别给他开了门,土狗闻到生人味冲过来叫唤几声,被江别按在脑袋上,声音依然清淡,却能辨出一丝柔和:“小白,别闹。”
白望青觉得耳朵后的皮肤像有沙子滚过去,麻麻的。他半蹲下来,也试着摸了摸土狗的脑袋,意图拉近距离。
在江别的安抚下,土狗并没有再冲他叫,只是发出几声像是嗯嗯的声音,甩了几下尾巴。
以前他也养过狗,知道怎么跟狗亲近,但是面对这条跟他“撞名”的土狗,他实在叫不出来一声小白,只能憨笑:“还挺乖的。”
“嗯,小白很听话。”
白望青撸着狗脖子,手感暖融融,等他转身要走时,土狗跟过来蹭他的小腿,他逗了逗:“想来我家玩吗?”
他作势打开自家大门,土狗摇着尾巴蠢蠢欲动,身后的江别叫了一声:“小白,过来。”
白望青鼓鼓嘴:“来我家玩也可以嘛,不然你也一起来?”
江别当然没来。
回去冲了个澡,白望青在院子里溜达等风吹干自己。
院子角落的盆栽石榴开得红彤彤,旁边的几株月季花朵也大得跟脸盘子一样,他无聊地摸了一摸,听到一墙之隔有轻微的狗吠。
他拖了个凳子踩上去,隔壁的二层小楼灯光不明,土狗正在院子里打转。他冲土狗勾勾手,试着叫了一声:“小白?”
土狗立刻转头,奔过来冲他摇尾巴,白望青小声问:“江别在干什么呢?”
土狗当然不会回答他,只是不住摇尾巴。
白望青趴在墙头,望见二楼窗户边有个人影,静坐不动,可能是在写作业。
他望了会,背后的大门突然打开,白茉莉望见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又上墙去了?下来,别摔着了。”
白望青跳下凳子,在他身后,那扇一直紧闭的窗户慢慢推开。
晚风随之扑进房内,与此同时,搁在一边的手机亮了起来。不过因为屏幕碎掉,这个电话没法接通,江别安静地望着上面显示的名字,直到被掐断。
很快,屏幕上出现一条未接电话的通知,然后被另一条短信挤下去。
【妈:怎么不接电话?我要出差一段时间,不在国内,你好好听你明叔的安排。】
屏幕一直亮着,过了会,江别把手机扣过去,不再看那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