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公交上只有零星三两个人,白望青递给售票员两个硬币,走到了最后一排坐下。
江别付了钱后望过来,他拍拍身边的座位,“这里靠窗,空气好。”
他很少坐公交,不喜欢车上潮闷的味道,喜欢靠窗坐,就是现在外面雨还在下,窗户稍大一点就飘进来无数雨丝,吹得满头满脸,只好隔了个位置往中间坐了坐。
江别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从书包里拿了个本子出来,抽出一张白纸,垫到了塑料椅子上面,白色在油漆蓝的椅面上很是显眼。
“?”白望青不解。
江别没接收到他疑惑的脸色,收好了本子,坐了下来,肩腰挺直,像一截优美的松枝。坐下后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个银白外壳的随身听按了两下,顺便塞上了耳机。
“你在听什么?”白望青问道。
虽然声音不大,坐在旁边的江别还是听得见,回道:“纯音乐。”
白望青对音乐毫无研究,过了几秒才想起来纯音乐是什么意思,于是闭上嘴巴,不打算再吵扰江别。
半开的车窗外雨声被行车声掩盖,车轮淌过积水喷溅起白色的水花,白望青靠着车椅背闭上眼,耳边渐渐沉静下来。
打盹儿的十几分钟里,他好像做了个梦,梦见骑车去学校的路上碰见了江别,然后载着江别一起,飞驰过绿荫浓郁的梧桐大道。
睁开眼的时候恍惚了下,不确定到底是梦还是自己的想象,只知道是个晴朗的早晨,朝阳灿烂。
身边的江别不知什么时候也闭上了眼睛,被雨水洗得无比洁净的空气里,窗外景色飞快掠过,而他静得仿若一幅无暇的画。
那时候白望青隐隐约约觉得,江别就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一样。
他认识的所有人里,江别并不属于外向的人,但跟内向也完全不同,仿佛独立于一切之外,是个很特别的人。
他对江别有很多好奇,想问,又觉得不宜开口。
宣宁一中与清水中学不同,虽然只是不知名小城的高中,建校却差不多快有百年时间,是宣宁最好的高中,每年都有几个能考进国内顶级大学的学生。校园占地很大,除了东面临着护城河外,其他三面都有校门,公交停在了离西门不远的地方。
下车时雨几乎已经停了,白望青甩甩伞上的雨水,把伞合了起来。站台旁边是书店,往北一些就是一中。
“你先去学校吧。”江别下了车后望了望四周,说道。
白望青问:“你不去?”
江别往旁边的人行道走去,“我先吃个早饭。”
“我也去。”白望青立刻跟上去。
一中正门对面好几家早餐店,店前面放着包子笼屉,热腾腾的白汽把雨后湿润的空气氤氲成模糊。
店里人不多,江别点了份粥,白望青坐在他对面,问道:“你怎么不在家里吃早饭?”
江别低头喝着粥,声音不轻不重,很随意的模样,“我不会做饭。”
白望青疑惑道:“你爸妈呢?他们不做饭?”
瓷白的勺子扫过浓稠的米粥,叮一下撞在碗边,江别顿了下,说道:“他们不在家。”
“嗯?”白望青没听懂,“什么意思?一大早就去上班了吗?”
在他的意识里,一家子总有一个人会做饭,像白茉莉,每天都早起忙着为面线店做准备,同时在他起床之前给他做好早饭,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下意识认为别人家也是这样。
江别并没有说话,又喝了几口就放下了勺子,“走吧。”站起身后没有回头,沉默地往外走去,就好像没听到刚刚的问题。
白望青跟在他身后,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望着江别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上像被东西压着一样闷,走出几步后,他后知后觉想起刚刚的话。
江别的回答很奇怪,听起来就好像——好像他是自己一个人住一样。说起来这几天,他也确实没听到隔壁小楼有什么人声。
这个猜想让白望青心里一下复杂起来。
江别明显不想回答他更多的问题,而他所说的“他们不在家”,可能有许多种情况,但无论事实是什么,现状都是江别目前一个人独自生活。
白望青想了想,如果没有白茉莉在的话,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但他想象不了,只是脚步不由加快,跟到了江别旁边。
江别依然沉默。
一中的西门是正门,门口的石碑上刻着宣宁第一高级中学的字样。正是早课之前,不少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陆续进了校园,两个不同校服的男生混在里头挺扎眼的。
门卫检查听课证时,有一中学生趴在门口看着,那架势白望青一看就懂,他被纪律主任逮住一顿削的时候,路过的同学凑过来看热闹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