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江别打来电话,问他有没有上车,什么时候能到北京。
熟悉的声音让他从长时间的迟滞里醒来,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的沉默让江别疑惑:“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回声,江别有些着急:“白望青,说话。”
“叶世平出车祸了。”他突然脱口而出,像冲破什么禁锢,而后声音逐渐变缓,“状况不好。”
那边的江别沉默了下,温声说道:“把医院地址发给我,你要记得吃饭,不要慌张。”
白望青不觉得自己慌张,只是他原本一直穿梭在重症监护室里,现在却是站在外面,有点不习惯。
突然,紧闭的门打开,外面的家属瞬间有了动作,冯元惠往前走了几步,然而护士喊了陌生的名字,旁边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急忙问:“我爸怎么样了?”
护士说:“家属准备点蔬菜粥吧,病人现在可以进点流食。”
男人面露喜色,门重新关上。
时间静默流逝,空气似乎粘稠起来,坐得久了头开始晕。窗户外面又下起了雪,余光里飘飘忽忽。
白望青转身下楼,去附近的饭馆打包了点吃的。
住院部病房很冷清,男孩刚吃了药,正在护士的嘱咐下平躺休息,他还不知道自己爸爸的情况。此时他胸口闷痛,连呼吸都要轻轻的,躺得并不舒服,也很无聊。
听到门边的响动时,他努力抬脖子,发现走进来一个年轻的男人,又高又瘦,防护口罩把脸挡得严严实实,露出一双略微下垂的眼睛,瞳仁里照着光,没在笑,但还是让人觉得有亲切感。
病房里就他一个人,所以他问道:“你是谁?是来看我的吗?”
男人走进来,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到他的床头柜上,说:“你妈妈让我给你带点吃的,你还没吃午饭吧。”
叶青想堆起笑容:“我好饿!”
他忘记自己骨折的事,骨碌一下想起来,结果疼得捂住胸口,哎呦叫着。白望青伸手托着他后背,把病床给升了起来,说:“不要乱动。”
“哦哦知道了。”叶青想苦着脸。
等吃的都摆好,他对着香喷喷的桌子猛吸气,又疼得叫出声。
“做什么都要轻点,不然会很疼,恢复也不好。”
“哦。”叶青想开始小心翼翼吃饭,捏着勺子又轻又慢地去舀鱼汤,送到嘴边之后猛喝一口,很满足,“这个真好喝!”
他滴溜溜的眼睛看着白望青:“哥哥,我妈什么时候回来啊?她说去看爸爸,去好久了。”
“你慢慢吃饭,吃完就休息,她还有点事,晚点回来。”白望青说。
“哥哥,你知道我爸现在怎么样了吗?我问护士姐姐,都不告诉我。”小孩前一秒还精神地吃饭,后一秒就萎靡下来。
“我也不清楚,等你好一点你再问问吧。”
叶青想蔫蔫的:“爸爸流了好多血,怎么都叫不醒,他不会有事吧?”
白望青没说话,只把汤碗朝小孩面前推了推,吃完之后他收了餐盒,打算走的时候冯元惠突然冲进病房来,喊了一声:“想想!对不起,妈妈忘记——”
她的声音在看见白望青的时候戛然而止,脸上的焦急变作质疑:“你来干什么?!”
叶青想说:“哥哥来给我送饭。”
“哥哥?!”冯元惠的脸色更难看了,整个人晃了晃,“你不是巴不得跟这个家断绝关系?现在来当哥哥?你是想趁机继承遗产?”
白望青看疯子一般。
一旁的叶青想突然坐直,牵动了骨头,疼得皱着脸,但是很激动:“你就是我哥哥??”
白望青扫了他一眼,直接走了。
他回到重症监护室外面,不久,冯元惠也过来了,谨慎地看了他一眼。
病房里头一直有杂音,某一刻突然强烈起来,像是不小的混乱,他从中听到了细微的仪器警报声,似乎是心电监护仪和呼吸机,也有可能是他的幻听。
十几分钟后,有护士出来喊:“叶世平的家属在吗?叶世平的家属!”
冯元惠急忙上去:“我是!我老公怎么样了?”
护士的神情有种茫然的严酷:“急性心衰,病人心脏本来就不好,加上车祸受伤,现在病程很复杂,可能要安排手术,家属请做好心理准备。”
冯元惠立刻就滴了两滴泪:“医生你们要救他啊!一定要救他!”
“我们会尽力的。”
会诊过后,叶世平再次被推进了手术室,冯元惠在手术室外面求天告地。
白望青坐在长椅上,望着门上亮着的红灯,像是远道而来的死神手中镰刀的血光。
他不可控地如此想。
不知什么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急匆匆的脚步声渐至耳畔。
江别半蹲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问:“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