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离开宣宁之后,江别每天查看宣宁的天气,期盼雨天,期盼白望青早点发现他的信。
他参加了原本读的高中的期末考试,不过并没有考好,他的脑子里只有清中那场没考完的试,以及没有亲口说出的告别。
因为他突然的反抗,秋静对他很关注,他每天做什么都会经由明升传到她的耳朵里,但他对这种迟来的、生发于控制欲的关注只觉得反感。
他等待白望青的联系,愈等愈焦躁,愈等愈不安,已经没法等到六月六那天。
他重新买了去宣宁的机票,在到机场之前被秋静拦了下来。
当时秋静运营的子公司发生了严重的危机,同一时间,跟江知焕同居多年的女友被发现,闹得很难看。
虽然秋静跟江知焕只是利益联姻,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对秋静来说,丈夫出轨属于莫大的人格侮辱,在她指责江知焕时,对方反过来说两个人没有区别。
明升是秋静大学时期的学弟,跟在秋静身边多年,未婚且单身,他憧憬自己美丽而强大的学姐,甘愿做一个无名陪伴者。
这个言论秋静本该反驳,但她经由别人点拨,发现自己对这个学弟并非没有感情。
然而就算秋静和江知焕双方都有离婚的意思,这段婚姻也没办法轻易结束。
事业和婚姻同时出现问题,一直听话的儿子也在反抗自己,一片混乱之中,秋静把江别送出了国,在他高中毕业之前,由明升寸步不离地陪读。
明升对秋静奉若神明,也后悔自己一时的心软导致江别脱离掌控,在国外期间不敢松懈。一直到两年之后,江别才第一次有机会回国。
他一回来就去了宣宁,然而白望青家大门紧闭,他等了两天不见有人,听邻居说这家去年就已经搬走,不知道搬去了哪儿。
墙头的仙人掌了无痕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时心头的恐慌他至今没法忘记。
如果再也见不到了怎么办?
某天晚自习结束回家的路上,白望青跟他聊暑假安排,一心期待以后,他说不出口要离开的事,不想看到白望青失望的脸,就只是这样的理由而已。
这么小的事为什么要他付出这样的代价?
后来他每一年都会回清水巷,但没有见过白望青。
秋静和江知焕在几年后离了婚,而他在国外读完大学拒绝了秋静让他进公司的要求。
起先两年秋静觉得他在外自由历练不是坏事,最近才发觉他没有走她定好的路的打算。之后明升频繁来做他的思想工作,然后又换成秋静本人。
江别偶尔理解不了秋静的思想,她跟明升都觉得遵循他们的安排是理所当然。小时候他会按他们的要求去做,并没有对错观念,只是觉得那样做能得到来自父母的关注和爱。
但他后来明白,父母并不一定会爱自己的孩子,至少秋静跟江知焕两人都没有给予过他想要的爱。
江知焕对他的关注甚至不如家里的一盆兰花,秋静从没跟他说过一句亲切的话,他从十七岁起逐渐放弃了寻求不存在的爱,他认识到没有这种爱也能活得很好,所以他也不会再按别人的想法决定自己的人生。
他不进家族企业,也不回家,一直以来把这视作正确的行为,但白望青说的对,这何尝不是回避,拖着不能解决问题,他需要正式表态。
秋静想在他的身上复制自己的人生,接受指定的家族教育,跟利益相关的企业联姻,一生都跟家族利益绑定,他不可能随秋静的意。
最近秋静跟他说帮他物色了优秀的结婚对象,以后事业上可以相互扶持。
他跟秋静大概两三年没见过,秋静还是同他记忆里一样,冷漠得像冰,以为他回来了就是接受了,第一句话是让他跟结婚对象见一面。
当时他站在秋静的办公室里,环形落地窗外日光倾斜,铺进来冷冽的影子。秋静看起来很忙,说了一句话就继续处理工作,似乎不需要他的回复,认为他一定会照做。
江别想起很小的时候。
他攥着成绩单跑进秋静的书房,想获得秋静的夸奖,在桌子前站了很久很久,秋静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听到他的话,在明升进来时让他把他带走。
现在的秋静跟那个时候没什么区别,只是他不再是幼儿,也不是任人揉捏无能为力的十七岁。
“我不会见她。”他说。
秋静终于抬头看他,脸上浮动着被违背的不悦:“你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荣家是很合适的姻亲。”
“我不会跟任何女人结婚。”
秋静察觉了他话里的隐藏含义,眉目蹙起:“什么意思?”
“我是同性恋,只喜欢男人。”
天光仿佛一瞬暗淡下来,连同秋静的脸色一起扭曲:“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她当然听清楚了,否则不会把手里的文件摔过来。
江别平静地面对秋静的怒火,他理解她,精心培养了二十多年的接班人跟她背道而驰,对她这样的人打击更深,只不过是利益方面的打击,感情上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