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白望青以为遇到明升是偶然，不久之后当他又在医院见到秋静时才发现好像没那么简单。

当时刚刚发工资，他正在算自己的余额够不够清账，医务处主任突然找他。他以为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错，等到了会议室，才发现真正要找他的人是秋静。

老实说，认出秋静的时候他挺紧张。秋静本人比照片上气场更强，是那种久居上位的压迫，尤其是直白地审视他的神色，让他不是很舒服。

秋静来找他的话，大概已经知道他跟江别的关系。

白望青不认为江别会在秋静面前提他的名字，他就只能想到明升一个可能。秋静不通过江别而直接来找他，目的应该不是祝福他们。

他想得明白，但没想到秋静会这么直接，而且是命令句式，没有一点过问他意见的想法。

“跟江别分手。”

白望青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这个很难办。”

“你需要什么？”秋静问。

“？”

“钱？房子？车？股票？”

白望青感觉世界太玄妙，他竟然也会遇到“男朋友的妈妈甩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他儿子”这种事，很想不合时宜地感叹几句，但他忍住了，说：“这些东西江别都有，而且我还拥有江别的爱。”

他只是在陈述事实，但可能造成了一定的歧义，秋静看他的目光更冷酷了，好像他是个纠着自己儿子不放的垃圾小白脸。

虽然客观上他确实在蹭江别的房子江别的车江别的饭，但这只是因为他目前经济拮据，属于情侣之间的扶持。

秋静说：“你跟江别分手的话，这些东西就是属于你自己的，你可以去找其他爱你的人。”

听着这些话，白望青的心里忽然冒出些刺人的违和感，不是对话的内容，而是秋静这个人。

江别样貌气质也偏冷，但绝不是这种冰雪无情的模样，没有作为人的生气。嘴里在说爱，却仿佛并不知道爱是什么，不认同不在意，只是咀嚼一个词。

他不确定是只对他这样，还是对江别同样。

十七岁的江别流露的对父母的失望与不信任，是源于此吗？

“阿姨，您有问过江别的意思吗？”他问道。

秋静：“江别有他的路要走，他从小到大都是朝着这条路走的，他会正常结婚生孩子，你们不般配。”

句句说的都是江别，是她决定好的江别，其中不包含江别本人的想法。

白望青低眸，眉眼染上失落的痕迹，突然很想见江别，想抱抱他。

秋静继续说道：“他现在是一时迷惘走错路，趁早结束对你来说更好。”

白望青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来：“阿姨，江别他没有走错路，只是走的不是你安排的路。对我来说，江别的意思更重要，我们相爱就是般配，只要他还爱我，我不可能放手。”

秋静冷若冰霜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纹：“他为了你连家族企业都放弃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耽误他的前途？”

白望青说：“这您应该误会了，我跟江别之间很简单，我不会干涉他的选择，如果他决定放弃，那完全是他自己的意志。”

白望青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您有想过当年江别为什么离家出走吗？”

这是令秋静十分不快的一件事，也是从那时候起，江别不再听话。她不理解，一直以来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变了？

当时江别问过她一句话，血缘对她来说算什么。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血缘就是血缘，是两个人之间最深的纽带，改不了切不断。

她作为秋闻正的女儿出生，接受教育，学习经营，继承公司，江别作为她的儿子，当然也是同样，所以她不明白江别在想什么。

前几天江别又问了她相似的问题，看着她的眼神嘲讽、失望，又有一丝奇怪的怜悯，她从没见过这种眼神。

江别否认她的付出，理由是像明升说的，因为现在还不理解她吗？但她觉得，江别传达的意思相反，是她不理解他。

他所说的想要的东西又是什么？她已经给了他最好的条件，他是对什么不满？

白望青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秋静的脸，上面有着浅薄的不解，以及从根本上否定这个疑问的傲慢。

这可能就是江别失望的理由吧。

白望青不知道当年的江别是怎么想的，但有一点很肯定，他说：“江别刚转学过来的时候看起来有点高冷，其实他一点也不冷漠，他关心同学照顾同学，他只是心情不好，不太开心。”

后来的江别变得比一开始开朗很多，也经常笑，长相气质不变，少了一层覆盖的薄冰，端正优秀温柔，那是最好的江别。

“您好像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白望青已经不太意外秋静的反应。他能确定，秋静对江别的关注少得可怜。

离开会议室之后白望青给江别发消息，叫他江宝贝。

过了会江别回过来：“手机被偷了？”

“我爱你。”

这条消息没有回复。

——

展鹏飞这边刚给老板送完风险评估报告，等待老板审阅，但老板无视他的殷殷期待，只看着手机，神色似乎凝重，倏尔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此时距离当日正常下班时间还有一小时，距离老板日常下班时间半小时。

从某一天起，他的工作狂老板喜欢把工作带回家做，每天提前下班，点踩得比他们这些员工还准，早上早早到公司。起初搞得人心惊肉跳，以为公司出了什么危机，后来发现老板每日春风满面，不可谓不愉悦，遂放下心，该干嘛干嘛。

江别盯着屏幕上由白望青的微信发过来的几个字。

白望青平常只叫他的大名，他有时候哄他叫点情侣之间的爱称，他就会说大名多好听什么什么，正义得跟少先队员一样。

这样的白望青不可能突然叫他宝贝什么的，不会又是像生日礼物那回跟别人聊的吧？这种事为什么不找他聊？他有很多建议可以给。

还有我爱你三个字。从表白过后白望青就没再对他说过喜欢，这三个字要当面亲口跟他说才行。

油门踩得更深，心里头躁起来。

在医院等了半个多小时，白望青终于下来，出了电梯连路都不看，只看手机，身上裹着蓬松的深色羽绒服，慢吞吞移动着，像个可口的长条麻薯。

他过去攥住他手腕，大步朝外走。

白望青抬头看人，有些惊喜：“江别？你怎么进来了？冷不冷？”

江别头也不回地说道：“不冷。”

白望青被人一路攥着然后塞进了车里，江别从另一侧上车，车门关得很重，上车之后不开车，而是朝向他，说：“再说一遍。”

“说什么？”白望青问。

江别把手机拿出来，屏幕对着他，指着上面的最后一条消息。

白望青咕嘟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