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簪子,德妃于光仁帝遇刺那日头回用上。原是晚宴后一同观赏戏班的表演,可那日九皇子沈瑛有些不适,一直挂在德妃身上哼哼唧唧。德妃用完饭便带着他回了懿萱宫。
随后便遇害了。
那时沈瑜才八岁,正是爱玩的年纪,晚宴后跟着几个皇兄留下看表演,目睹了整个行刺过程,吓得不轻。后来众人赶到懿萱宫时已无力回天。
那段日子宫人皆是小心翼翼,对他百般保护不得靠近懿萱宫废墟,有时他想起这根簪子,又不敢问父皇,这么多年过去了,以为此物一直在宫里库房收着。没想到竟会流落民间。
“下了岛便飞书家里,查查当年遗物入库档记。”宋知念低声对江玄说:“档记上若是有,那定是库里边流出来的,抓个内贼也好;档记上若是没有,定是母妃遇害那日有人趁乱弄出来的。此人当在纵火现场!”
“好。”江玄应着他:“方才细问了,簪子来自成州松县明琅轩,得去一趟。”
“去,必须得去。”宋知念即便知晓万事皆因父皇而起,却仍对母妃身亡现场有一种莫名的执着。
纵火制造混乱为何不偏不倚点着了懿萱宫?
刺客逃亡,那日众多宫殿都空着,为何偏偏逃进有人的懿萱宫?
诸如此类的疑问,不解开他这辈子无法安心。
***
寿宴一开始,宫洛雪便被曲明川拉去喝酒,过了一阵又把岑子叫走。
林玉安远远看着,想必师兄弟二人打听师父的消息去了。
一开始还能看见人影,酒过三巡,串桌的人多了,他眼花缭乱,便抓不住那背影。心中莫名的烦躁起来。
回想起晨间洞中拥吻,林玉安迷糊起来。
自昨夜起他总听见有人唤他名字,在洞中才分辨出那声音是邢梦蝶。此次毒发与前两次皆不同,身体无一处疼痛,可邢梦蝶如一滩烂肉赫然出现在眼前,诡异地笑着幽幽唤他‘林玉安...你来杀我啊...’。恐惧间只好胡乱挥拳。
几拳下去眼前又变成大师兄,满面血污,切口整齐的咽管从颈间破碎的伤口伸出,汩汩冒着黑血,细碎的念着‘玉安、玉安哪,你可替我报仇了?’
他害怕极了。
他在咽中一阵苦涩中醒来,又在草药香中迷失。此时此刻他亦不明白为何‘再来’二字会脱口而出,许是这人驱散了恐惧,许是自己被那美妙的感受冲昏了头脑,又或是被那双眼睛蛊惑了。
他分不清,但此刻回忆起来,心口仍是一阵酥麻。
这算什么?
林玉安抬手添了茶,抿上一口,心道:他去哪了?
正胡乱想着,宫洛雪便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刷地一下坐在他身旁。
“太可怕了。”他说着话顺手便抬起林玉安的茶一口饮尽,搓了把脸道:“妙峰提的酒太劲了。”
林玉安胸中的烦闷霎时没了踪影,问道:“有你那药酒劲大吗?”
“那倒没有。”宫洛雪挨他紧紧地说:“人太多,我躲一躲。”
“有师父的消息吗?”林玉安问他。
见他叹了口气说道:“好几个长辈见过他,瑶州、庆州、肃州、岐州都去了。皆是年节前的事。”
今晚的宴席设在曲氏大宅的院中,红色的灯笼挂在半空,桌面再设烛台。林玉安见他面上映着烛光,颊间有些泛红,这副模样比平时看着更加英俊。
“许是路上错过了,岑子在家里留了信。师父回去见了知他同我一起,便不会担心。”这人说着又添了茶饮下一口。
林玉安的视线勾勒他颈间,见那喉结滑动,心口怦然。
宋知念同江玄随便吃了点就赶着回去看簪子,早已离席。
岑子跟师兄打过招呼也回去了。
林玉安刚想问他何时回去,便听得一声“宫兄弟!”曲明川提着酒往他身边一坐,说道:“父亲交代明日巳初,在麒麟洞相见。方才我同洪叔说了,他会带你过去。”说着又给他添了酒。
宫洛雪连连抱拳以示感谢道:“正想托你问问这事。”
曲明川把酒杯塞他手中,自己拿着杯子同他一碰,一脸神秘道:“父亲还交给我一任务。”
“什么?”二人一同饮下一杯。
“他让我打听一下,你娶妻没?”
“咳...咳咳...”宫洛雪被呛着了。
“我家有个表妹...”曲明川兀自开始介绍,又被宫洛雪打断:“打住,曲大哥,别了啊!”
“你别嫌弃啊,我父亲可太稀罕你了!表妹不行,我亲妹妹怎么样?父亲做主,让她和离!你来做我妹夫!”
“哥,求你了!快别说了!”宫洛雪实在没办法,只好抢过酒壶给他添酒道:“我敬你!”
这杯还没喝完,丘怀湘又来了。
“妹夫?”丘怀湘已是满脸通红,笑嘻嘻的挨着曲明川坐下说道:“十年前我就看上这宫兄弟要他做我妹夫。我那妹妹,模样俊俏,性情温和知书达礼,我老丘家金贵养起来的,不似我这般鲁莽。不说远的,成州没哪家姑娘比得上。每次提这事宫兄弟刷地一下就上屋顶!这二六了还不娶亲,我像你这年纪,易春都五岁了!”说完和曲明川一起哈哈大笑。
宫洛雪听得汗流浃背,决定主动出击:“曲大哥,你家几个孩子?念书如何?拳打得怎么样?”
***
回院子的路上,林玉安想起自问出‘你家几个孩子’开始,话题就不知不觉被这人引到养孩子上去了。终成两位大哥养娃经验交流。
一个问:孩子不好好念书如何是好?
一个答:这事儿要耳濡目染,你得做出表率。
发问那个就说:说得有理!咱俩喝一个!
一个问:孩子不好好扎马如何是好?
一个就说:那得抽!
发问那个说:对!就得抽!可媳妇不让。
另一个说:我媳妇也不让!来喝一个!
宫洛雪不仅成功躲过催婚话题,还带着他顺利溜号。
林玉安一路笑个不停,宫洛雪问他:“你要笑到几时去?”
“我今日才发现,你这人甚是狡猾!惯会一本正经忽悠人。”林玉安边笑边答他话,埋头提着袍子走了一阵没听到声响,转身看去人没了。
下一瞬忽的就被他背在背上颠了颠。
“我自己有脚。”林玉安恍惚间想起他说的那句话‘你只是中毒了,不是废了。’就行为来看,这人明显不是这样想的。
“有脚也不让你走。”
“为何?”
“不为何。”
“...”
宫洛雪今日心情大好,他想着明日曲岛主出手相助,或许能让林玉安恢复。
‘不说十成,恢复两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