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一阵哄笑,齐舒文笑得尤其开心:“没错!就是上回玩蹴鞠踢我脑袋上那个!去了肃州苍尾村。前日收到信说吃也吃不惯,睡也睡不好,日日被村里的狗追着跑。可把我乐坏了!”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昱王抬盏呷一口酒问他:“怎么?没在信里要老爷子求求情?”
“那跑不了啊!”齐舒文自顾夹菜吃了一口又道:“把我父亲气了个好歹,说这事乃陛下力推,谁敢开这个口,那就是找贬。说他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八尺男儿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如何担起大任?我就不同了。”话说一半,筷子一放严肃道:“父亲深知我就不是读书那块料!整日吃吃喝喝也不能把家败光了,与其逼着我读书给他自己找不痛快,倒不如由着我玩儿!”
林玉安随着他们哄笑举杯饮酒,心道:若他们知晓村学堂一事,正是眼前这位名头响亮的临都第一纨绔呈秉御前,又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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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古大街林氏宅院一早便用林玉安的名字买下,院中也依他的意思,由宫洛雪亲自动手造了小景,鱼池廊亭一样不少。
林玉安回来时,院中铺着如鹅毛被褥般的厚雪,其间数十株鹅黄金钟蜡梅开放正盛,他站在廊下,卷雪团的风扑面而来,却又在下一瞬被蜡梅寒香团团围住。
这香气带着宫洛雪捞袖子种树的画面扑进林玉安脑海。
“腊月赏梅闻香,季春桃华细雨。”那日阳光正好,宫洛雪一边挖着土一边同他说话。
去年蜡梅花势不繁,二人廊下依偎,瞧着点点鹅黄还有些遗憾。今年满枝花团锦簇,还不知这人是否赶得上。
林玉安嗅着梅香,却见着阿梅自书房出来。听闻又来了一沓账本,他眉心刺痛一瞬。
“家主,上回说的几个事儿都弄明白了。”阿梅站在他身旁,闻到些许酒味,便把事情简要说两句:“账上也理清楚了,我在繁复处标了小记,您明日再看吧?”
“无妨,时辰还早。”林玉安揉了揉眉心说道:“明日淮州晋州的事儿又来了,还是先看看吧。”
“不成不成!”成广追着进了门:“兄长说了,您得亥正入睡。这会儿都近亥初了,洗漱喝了药也差不多了,明日早起再看吧。”
林玉安想了想说道:“他又不在,事情这么多,一整日都不够用,你别告诉他就是。”说着又看向阿梅:“你回去歇息吧,宫家主回来你也别提这事。”说完便抬脚往书房走。走了两步没听见成广动静,回头见他迟疑,只好转身眯着眼低声道:“我的云里春还是夏星给的,这两日正琢磨你的嫁妆如何备才够体面...”
“我去煮醒酒汤!”成广非常清楚如今家里的账虽是兄长自己看,但银子都是林玉安管着,事关自己的嫁妆,该听谁的心里门清。
成广脚下跑得快,心里却嘀咕:这威胁人的语气...怎的越发像兄长了?
待他煮好汤药送来时,轻叩门却没得到回应,索性推门进屋。桌案前坐着个高大的身影倒吓了他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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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都的酒不像朝鸣山庄的那般醉人,但一连忙了几日的林玉安还是被催得犯困,也不知怎么就这般睡了过去。
等他觉着浑身微微冒着汗,又闻到熟悉的草药香混着点风雪的冷冽时,一睁眼人已经在宫洛雪怀里了。
林玉安往他怀中靠了靠,翕着眸子见这人一手揽着他后背,另一手正在翻看账簿。便懒懒地问:“何时回来的?怎么没听见门声?”
宫洛雪额前碎发还有些润,眼睛盯着账簿说道:“翻窗进来的。”
林玉安愣道:“门坏了?为何要翻窗?”
宫洛雪这才垂目看他,坏笑道:“有趣。先翻了卧房,还盼着趁你睡着一亲芳泽,谁知榻上没人。瞧着书房灯火通明,就知你又不听话了。”
“不听话归不听话。”林玉安埋头进他颈窝问道:“那你亲着了么?”
宫洛雪轻笑:“倒是亲着了,但心里还欠着。”
他说话时,林玉安瞥见阿梅在账簿上附贴的小记,索性坐在他腿上翻看起来。
“阿梅这活儿干得漂亮。”宫洛雪搂着他腰说道:“所有的标注都一清二楚。”
林玉安嗯声应了,仔仔细细地看着。
宫洛雪靠在椅子里打量林玉安,两手在他腰间量了量:“甚好,不仅没瘦,还长了些肉。”
“三天两头跟那些公子哥吃香喝辣,想瘦都难。”林玉安笑问:“昱王的事儿怎么样了?”
“办好了。”宫洛雪搂着人,侧脸在他后背蹭来蹭去:“后头的事儿咱们就管不着了。”
茶税一事,时间跨度大,牵扯两朝众多大臣。他们知晓此事不容易,可也没想到竟然整整花了两年才将线索理清。
宫洛雪此番出行已拿到关键证据,回家前将物证交予江玄,想来年后便可了结。
“灵蛊群山的路怎么样了?”林玉安收起一本账簿,又打开另一本。
“完工了,现在进出山好走得很。”宫洛雪靠在他后背继续道:“外围有瘴气,不是自己人进不去。以防万一,庄子里还是拨人轮值了。这次出山,几车茶装得满满当当,今日又下雪,恐怕还需两日才进得了临都。”
林玉安仍在仔细看着账簿,待他说完又问道:“你去了匡山?”
宫洛雪胸膛贴上林玉安后背,歪着头看他嬉笑道:“匡山那路修整一番倒是去瑶州的近道。本不急着拿下,可那三个草包瞎了眼,敢打我家玉安的主意,便快马跑了一趟。也没几日吧,这就传你耳朵里啦?”
林玉安侧首看他,笑道:“今日在茶庄听见不少人在谈论此事,想来也只有你这般折腾人...”
不等话说完,宫洛雪便凑上去亲他。
天知道他有多想林玉安。二人从未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原计划还得三五日才回,他实在受不了,留阿志一人押车,自己快马跑回临都。谁知半路听闻匡山恶人企图打劫,反被林玉安教训,立刻调转马头一个人杀上匡山将人料理了才给刘胡子发信。
“林家主真的好忙啊!”宫洛雪放开他,语气带着抱怨:“秀色可餐又香喷喷的伴侣就在面前,却不看上一眼,还总问公事。这是为何?”
林玉安轻喘着捏他的脸低声道:“赶紧把事儿办完了好回朝鸣山庄过年呀。”
宫洛雪耳朵听着,却埋首在他颈侧细细密密地吻着,呼出的热气烘得人心痒难耐,更可气的是那双手在他腰间也越发不安分。
“你等我看完...”林玉安与他月余未见,近两日又不知其行踪,本就思念得很,哪经得起这番撩拨。
听他这么说,宫洛雪抬头捞起袖口露出左臂,恹恹道:“你瞧瞧...安字都快没影儿了...”
自打中了情蛊,二人每一次亲近,宫洛雪手臂上的安字红印便会加深一分,若是长时间不在一起,印记则慢慢减退。
这件事不仅没成为宫洛雪的苦恼,反倒给了他放肆撒野的借口:绛红不如水华朱,水华朱不如荔色...
林玉安看着他手臂上几近桃粉的印记,喉结几不可查地滑动一下,压着鼻息低声道:“至少看完这本...”
话没说完,宫洛雪似乎根本不听他讲,兀自摸出三个小瓷瓶放在摊开的账簿上,双唇贴上他耳垂说道:“选一个...上回的脂膏你说不喜欢那味道,这次调了三个,你闻闻。”
林玉安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他的耳垂被衔住,火就从这里窜起来,烧得他颧间扬起一阵绯红。
这人一手把住他,一手挪开小瓷瓶,又将账簿合上,在耳边细碎地说:“你有些不专心啊林家主,早该翻页了。既如此,不如明日我与你一同看...”
那只手惯会收拾林玉安,每次替他推穴都将人治得服服帖帖,掌中微刺的茧子随便滑过什么地方,都会带起一串酥麻,偏偏此刻尽挑那些紧要脉络摩挲按压,坏心思都从掌心透了出来。
这账还怎么看?
林玉安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他捏得腰眼窜起一阵颤栗。他慌乱地搂住宫洛雪脖颈,又被按着后脑吻碎了喘息。
林玉安还没缓过劲来,口中含糊道:“别在这儿...”
“就在这儿。”宫洛雪勾着嘴角,说话间索性将他放上桌案,细密地吻着罩在暖光中温润如玉的肩头,低声呢喃:“自己家哪儿不行...”
临都初雪正盛,林氏宅院中遍地苍茫。
蜡梅覆绵雪,情郎眼底,绯韵融暖,千金春销不及耳鬓朱唇轻轻叹。
灯火千万,小窗一盏红烛,情深连理留灯人。
执手相看,长命百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