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前的航海时代,军舰象征着一个国家最高的科技以及全部的野心。
大部分情况下,军舰会被数艘护卫舰拱卫,在海域上发挥的威慑作用要远大于实战作用。如果它们真的加入战局,往往代表着冲突已经上升到了国际层面,到时候互相开炮的就不仅仅是两艘船了。
因此,无论是站在直观的视觉层面还是随便怎么解释的象征性角度,军舰的沉没都是值得铭记在心的悲壮场面——无畏号正在被黑蓝色的海水吞噬,庞大的船身周围升腾起一圈小型漩涡。数月之前,她从皇家港驶离时刚刚重新补上一层明黄的油漆,每一个炮筒都被精心擦试过,就连最底层的船舱都一尘不染,从里到外都彰显着大不列颠王国的恢弘气派。此刻她却竖立在海面上,成了一座无精打采萎靡不振的墓碑,在沉入海底之前就被爆炸和火焰吞噬了一半。
在这场仓促的葬礼即将结束时,几个海盗是她唯一的见证者。
奇德拿着望远镜,搜寻着无畏号留在海面上的最后一部分,直到眼睛都被明亮的火光照得通红:“没有活人了。”
爱德华·肯威没有说话。他们的船不能靠得太近,否则会被大型船只沉没时激起的波浪掀翻。
“你那个猜想是什么?”
肯威被脑袋后面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沉默寡言的军需官阿德瓦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这几天以来第一次主动说话。
阿德瓦勒无动于衷地重复了一遍:“你刚刚说的猜想,是什么?”
“……没什么。”肯威转过身,“我要找的东西已经消失了,该走了。”
奇德一把拦住他:“你说来就来,你说走就走?肯威船长,需要我提醒一遍吗——这是我的船,我能忍受你发号施令已经够宽宏大量了……但是你不可以敷衍我们。”
肯威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后那句话。他皱着眉看了看和奇德并肩站在一起的阿德瓦勒,有些迟疑地说道:“别告诉我你们已经是一伙的了。”
“阿德瓦勒只是做出了比你更好的选择。”奇德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们早就希望你加入我们,爱德华……但是你已经被那个观测所——被你的一己私欲麻痹了自我。不能让你带着我们一起走向毁灭。”
阿德瓦勒一言不发,奇德却越说越激动:“你甚至被你的船员流放了一次,还是不愿意清醒吗?”
远方的无畏号桅杆折断了,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哀鸣,暂时打破了此时凝滞的气氛。奇德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随后,一只手突然从他面前冒了出来,僵硬地扒住栏杆。
赛拉从海中吃力地爬上来,像搁浅的金枪鱼一样在甲板上滚了一圈,顺手拍掉自己衣服上的最后一点火苗。
她就这样躺了一会儿,随后疲惫地叹气,再次费劲地站起来,朝着表情诡异的三人打招呼:“真巧啊!”
肯威第一个冲了上去,走到半路又被眼疾手快的奇德架住,只能在原地张牙舞爪无能狂怒:“你还好意思说……你对我的船做了什么?”
赛拉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和自己之间的深仇大恨,十分敷衍地陪笑:“我会补偿的。”
“你拿什么补偿!”
肯威挣脱奇德的束缚,走到赛拉面前时突然想起了什么,用尽全力才没有造成肢体冲突,只是暴躁地伸手指着她的鼻子:“你……你哪来的胆子开船!”
赛拉没去理会肯威这副诡异的态度。她抬起头原地转了个圈,在遥远的东南方看见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方向标,那个悬于高空的眼睛。
随后,她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这艘船是谁的?”
奇德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是我的。我暂时借给了肯威——因为你把属于他的船偷走了。”
这句火上浇油的话让爱德华·肯威再次燃起怒火。在经过短暂的犹豫后,肯威还是决定揍她一顿。刚抬起手,赛拉的声音再次响起:“太好了,奇德先生,不要借给他,借给我吧。”
“抱歉,我现在谁都不想借。”奇德笑着看了一眼滚到角落里不省人事的伍兹·罗杰斯,“风暴停了,你要跟着我们回到港口,然后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我们听。”
赛拉意识到奇德友好的话语中毫无转圜的余地。她看着戴红头巾的船长,有气无力地挣扎了一下:“这是很重要的事,等结束了之后我再说,不行吗?”
“不行。”奇德遗憾地摇头。下一秒,赛拉拔出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再考虑一下吧。”赛拉的笑容非常诚恳,拿枪的手却很利索地掰开保险栓。
爱德华·肯威也飞快拔出武器指向赛拉:“你疯了,小姐。”
“现在不疯了。”赛拉冲他眨眼睛,随后又转向奇德:“最后一次机会,先生——女士,这其实不会给你造成什么损失。”
奇德冷笑:“你觉得我会受你这种把戏威胁?”
“我承认你有点本事。”肯威的声音越来越冷,“但你没办法同时制服我们三个人。”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站在不远处的阿德瓦勒也举起配枪——但不是指向赛拉。
奇德惊讶地瞪大眼睛,看见一直以来致力做透明人的军需官坚定地对准他的船长:“你应该照她说的做。”
“……你在做什么?”肯威看向阿德瓦勒,脸上的表情仿佛要吃人。
阿德瓦勒轻轻摇头:“对不起……这是我必须做的事。”
赛拉看着这一幕,尽管内心不解,却笑得意味深长:“看来现在情况有变……顺带一提,一颗子弹杀不死我,但或许能杀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