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肯威的心绪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跌宕起伏。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蓝色的眼睛里出现了某种称得上是受伤的情绪：“阿德瓦勒，为什么？”

赛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质问：“我要开枪了——”

“不！”阿德瓦勒大声阻止，他急切地说道：“相信我，船长——也相信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事业！”

“说得好。”赛拉赞许地看着年轻的刺客，“诸位，我和阿德瓦勒一样，并不想让这艘船上出现什么伤亡，毕竟我不会开船，得仰仗你们才能到达目的地……”

为了表达友好的态度，她轻快地松开手，把枪扔在脚下：“所以，为了达成合作，我们不妨进行一次折衷——奇德船长把船借给我，而我会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一切。”

“很合理。”奇德抢先回答，然后递给肯威一个眼神。肯威彷徨地收起枪，继续难过地看着他的军需官，把对方看得冷汗直冒。见情况已经稳定下来，阿德瓦勒立刻转头躲进了船舱里——这大概是一个笨拙的人最能表达愧疚之情的行为了。

赛拉暂时没去管莫名其妙帮助自己的阿德瓦勒，她迎着两位船长愠怒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开门见山：“其实……我来自未来。”

出人意料的是，这两个人竟然没有多惊讶。奇德竟然还恍然大悟地点头：“怪不得……这就说得通了——你真的是爱德华·肯威的女儿？”

肯威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嘴巴张了一半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赛拉：“……你是吗？”

“我不是。”赛拉平静地笑着，“这其中有一些复杂的误会，但我不是。”

……

*

近大远小，当头顶金色的眼睛越来越近时，爱德华·肯威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

他仰着头，低声自言自语：“我以前也试着抓住它……但它太远了。”

赛拉大言不惭地回答：“因为它是为我而来。”

肯威疑虑地瞥了她一眼：“那为什么我也能看见？”

赛拉意味不明地微笑：“或许因为，你也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

肯威低着头，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奇德没好气的大喊：“要靠岸了！”

赛拉的注意力回到了眼前的那座小岛。一切都似曾相识——那个复杂的、金色纹路编织成的眼睛，随风飘下的黯淡的碎屑，包括这座岛。

她没有移动，而是一把抓住经过她身边的阿德瓦勒，静静地与他对视：“我来过这里。”

阿德瓦勒不明所以，还带着某种虚张声势：“怎么了？”

赛拉故作疑惑地歪头：“……我之前见过你吗？”

阿德瓦勒的疑惑比她真实许多：“是的，肯威一开始把你带去了拿骚。”

“那就是没见过了。”赛拉放开手，抢在所有人前面跳下船。她不顾身后的呼喊，径直穿过沙滩，扎进丛林，根据仅存的印象在一堆热带植物里寻找道路。此时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自己是被一路推着过来的。她混乱的记忆里出现白雪皑皑的山，坠毁的飞机，一些看不清楚但总觉得很烦人的脸——以及那只熟悉的眼睛。

是在哪里来着？——落基山脉？

只要有一处的迷雾散去，剩下的就可以顺其自然了。赛拉立刻回忆起被空间魔法连缀起来的刺客聚落，卡涅齐欧别在发间的羽毛，那个挂在窗户上的捕梦网，还有老迈的、固执的刺客阿德瓦勒……

这里也有一位阿德瓦勒。赛拉和他不熟，但对方不知为何言行古怪，甚至愿意为了自己反抗船长……

这里的他，和数百年后的他，其实是一个人吗？

赛拉几乎把身后的人彻底甩开了。她来到峡谷，金色的眼睛正悬在正上方，冷漠无情地看着自己。在峡谷中央，高大的梯形金字塔没有自己印象里那么破败。古文明的遗迹耸立在面前，而赛拉关注的却是它最上面的东西。

她拾级而上时，突然觉得非常紧张，仿佛全身心都在抗拒着自己的行动。她的身体开始颤抖不止，受伤未愈的手臂出现细密的痒意，几乎无法抬起来。赛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所谓的“真相”，或许比自己想象中要糟糕许多。

路总是要走完的。赛拉终于登上金字塔顶端，也确认了树根一样扎进里面的机械装置：冷硬的金属，每一块零件都严丝合缝，隐约可以看到内部在发光，旁边还有一行微不可查的浮雕。赛拉这次不用凑近细看了，她清楚地记得上面的文字——

“斯塔克工业。”

身后掀起混乱的气流，赛拉回过头，看见一抹耀眼的红色突兀地悬浮在半空中。

猝然出现的男人优雅地伸出手：“你总算来了……再不来我就要发疯了——相信我，我发疯的结果会很糟糕。”

“……”

赛拉站在原地没有回应他。他也不着急，施施然开始自我介绍：“我有很多名字，至尊法师、守护者、领袖，吧啦吧啦……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叫我斯特兰奇医生——不是PhD的那个博士，是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