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易丝·莱恩是那种传统印象里“前途一片光明”的记者:履历非常漂亮,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环球日报》内部的风云人物,每年都会被母校的招生办老师翻来覆去地介绍,好用来哄骗一群热血沸腾的小孩义无反顾地跑过来实现记者梦。
比起点击率和讨论度,莱恩女士更加关注那些老生常谈但往往很难实现的东西,比如“真相”啊、“人权”啊之类的。不像某些同行只把这些词语挂在嘴边,莱恩是真的在认真制定目标。为此她放弃了主编的职位,即将暂别美好和谐的大都会与文弱的乡下男朋友,亲自前往地球上某个打仗打得如火如荼的区域,在战火中进行为期半年的采风。
如果不出意外,赛拉·肯威将是她今年的最后一位采访对象。出乎意料的是,这位疑似没什么能力的主管实际上忙得脚不沾地,上午的招待会一结束,她的预约就一直排到了晚上的公司酒会。
露易丝走进宴会厅,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递给侍者。温暖的空气混合着某种玫瑰的味道包裹着她。幸亏这是个能源不要钱的第一世界国家,暖气开得再足也不显铺张浪费。记者站在淡黄色的灯火下,伴随着悠扬的小提琴声寻找自己的目标。
赛拉就在阳台侧面的帷幕旁边,身前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露易丝猜到那是赛拉的舅舅,两个肯威里更吓人的那一个。他们两人面对面站得很近,但不是其乐融融温馨一家人的那种近,而是剑拔弩张,互不示弱的近。露易丝遥遥地看见赛拉靠在墙边,歪着头,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什么。她今晚穿了一条海蓝色的礼服,一整圈流光溢彩的钻石环绕着脖颈——这条项链的价值大概可以承包今晚整个曼哈顿的暖气。海伦娜再一次感叹,有些人就连炫富都可以炫得毫不俗气,天生就适合万众瞩目。
赛拉的视线飘过来,她稍微站直了一点。随后,海尔森·肯威也小幅度地转头,瞥了一眼来人,随后礼貌地朝露易丝点头,刚刚即将打起来的那股气氛陡然消失了。
高贵的肯威先生不愿在外人面前多说什么。他背着手,简单地向两位女士告别,冰冷的眼神一直落在赛拉身上:“希望你不要忘记。”
“绝不会忘,先生。”赛拉乖巧地回答(太乖了,反而特别阴阳怪气),“请相信我。我最近刚养成记日记的习惯,我会把我人生的每一个细节都原封不动地记录在册的。”
肯威的嘴角抽动,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本着一位正直的记者该有的职业素养,露易丝决定忽略刚刚的家庭矛盾。赛拉却仿佛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她:“谢谢——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赶走他。”
不要关注不重要的八卦。露易丝试图用微笑糊弄过去,赛拉却仿佛把记者当成了知心姐姐,忧愁而天真地抱怨道:“舅舅总是这样,为了表哥的问题埋怨我……我又管不了他。”
不关注不重要的八卦——但海尔森·肯威已被贴上“偏心眼的冷酷家长”标签。
露易丝想到赛拉白天忙碌的行程,克制地询问:“你的表哥……也在这里工作吗?”
赛拉轻轻低下头,看上去有些低落:“……舅舅不会让他做他不喜欢的事。”
露易丝·莱恩发出明显的“啧”声。
成功增加了一个讨厌海尔森的人后,赛拉心满意足地进入正题:“莱恩小姐,我听海伦娜提过你——你是她的朋友?”
“准确的说,是工作伙伴,我们会互相分享信息。海伦娜最近很忙,所以我来替她完成你的采访——请放心,我不会比她更恐怖的。”
这个小小的玩笑让两个人都露出了笑容。赛拉好奇道:“海伦娜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露易丝耸肩:“她什么都不肯说,我问她她只会瞎扯一些无厘头的理由,要去暗杀总统什么的。”
“哈哈,说不定她真的打算暗杀总统呢。”
露易丝又笑了,笑着笑着感到有点不对劲:“……这也是玩笑吗?”
大魔王海尔森·肯威离场后,整个宴会逐渐躁动了起来。作为全场的焦点,投注在赛拉身上的视线明显变多了。露易丝注意到赛拉因为四面八方的关注而有些不自在。想到这只是个被监护人无情压榨还缺少亲情关怀的女孩,记者立刻决定再一次救她于水火之中。
“天……这地方太热了。要出去透透风吗?”
“那再好不过了。”
露易丝强势地挽住赛拉的手臂,仿佛独占财宝的国王,在对方的配合下迅速带着赛拉从侧门拐出了宴会厅。当门外的风刚刚吹动二人的头发时,一个侍应生从侧面跑了过来,手上举着一个托盘:“——肯威小姐!”她小声叫住赛拉,“正门口有一个男人,他让我把这个给您。”为了不显得别有用心,侍应生紧张地补充了一句:“他说这非常重要,如果你没拿到,绝对会后悔……”
赛拉伸手接过:“我知道了,谢谢你。”
托盘上是一本长方形的小册子。露易丝看着赛拉随意地展开,封面上是一张埃菲尔铁塔的风景画,还印着两行法文。
“这是……旅游宣传手册?”
“巴黎车站的。”赛拉看清里面的内容,轻轻合上册子,垂着眼睛似乎陷入了沉思。此时,冰冷的风彻底驱散了身体上的暖意,露易丝觉得自己似乎再一次错失了和对方交流的机会。尽管两人已经远离了人多的区域,也不会有没眼力的人特意跑过来打断她们……
收回前言,没眼力的人还是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