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格德勒下意识道:“但他们不信仰神明,神明不会庇佑他们。”
“有一种有趣的说法,”爱加语调活泼轻快,“七个大区各自代表了一位神明,你可以猜猜科技区代表了哪位?”
齐格德勒听得心惊肉跳,这简直是在亵渎祂们。
麦克维卡倒是很有兴趣:“科技区......智慧?美神?”
“嘿!”齐格德勒瞪过去,他决不允许自己信仰的美神和科技区扯上关系。
“哈哈,不是,”爱加问辛莱,眼里是笑意和促狭,“你要猜猜看吗?”
辛莱想了一遍,然后眼神移向他,反问:“猜对有什么好处吗?”
“噢,真是抠门的雇佣兵,”爱加冲麦克维卡抱怨,“你们这位辛莱队长总是这样斤斤计较吗?”
“怎么会,”麦克维卡冲爱加挤挤眼,“他的大方和宽厚是众所周知的,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小气,欸,该不会是对你别有所图吧?”
爱加恍然点头,看向辛莱:“原来是这样吗?”
辛莱:“......”
他不是,他没有。
......好吧,他可能有。
辛莱向他摊了下手,这是个彼此熟悉的动作,意味着一枚金币。
爱加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
辛莱:?
爱加摩挲着他的手腕,声音诱人遐想,“先欠着。”
带路的让娜很无语。
不要在雪山调情啊,哪天雪崩你们全责。
辛莱看了眼空荡荡的手心,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在逐渐接受爱加的空头支票。
有点悲哀啊。
辛莱没再多想,说了答案:“生命之神。”
齐格德勒、麦克维卡:“哈?”
爱加打了个没发出声音的响指:“正确!”
“为什么?”齐格德勒不理解。
让娜忍不住了,开口帮忙回答:“想想科技区的生育工厂,生命之神都要为他们鼓掌了。”
“可美神呢?科技区不是很厉害吗?”麦克维卡还在嘀咕。
辛莱解答了他的疑惑。
“要论科技水平,科技区还真不一定能超过教会的神学前沿。”
爱加附和道:“教会为了追随神明,一直在寻求知识的极限。”
“就像教典宣称的,越靠近神明,越接近真理。”
爱加耸耸肩:“殊途同归。”
这话比之前还要渎神,爱加的发言大胆到狂妄,齐格德勒几乎想捂住耳朵,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爱加,已经快不敢听下去了。
但剩下几人全然没有这种顾忌,麦克维卡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其他几个大区呢?红酒区是酒神,剧院区是美神,教堂区肯定是祭祀之神,中央区......太阳神?遗址区是雪神,赌场区是星空之神?”
爱加轻笑一声,“我倒觉得遗址区是星空之神,赌场区是雪神。”
“为什么?”麦克维卡下意识问,“明明遗址区雪山更多啊。”
爱加开了个玩笑,“可能是赌场区的索博山脉?”
这个玩笑也只有爱加敢开。因为他的二哥就是用赌场区的索博山脉命名的,为了表明威尔士亲王的忠心——他会留在赌场区,不会和兄长竞争国王。
“而且,”爱加看着望不到尽头的雪山,轻轻说,“也只有遗址区记录了真正的历史。”
一阵长久的沉默,几人都没说话。
让娜打破了沉默,“接下来的路没法走了,这里就是考古队探索的极限,往前是冰裂缝区,爱加,你确定要继续吗?”
爱加垂眸看着脚下的雪山,回头:“麦克维卡。”
麦克维卡笑了笑,走上前,“为您效力,殿下。”
让娜张了张嘴,刚想出声,爱加打断她,问:“让娜,截至目前,一切都非常感谢你,接下来的探索,我也无法判断风险,你可以选择退出。”
齐格德勒不安极了,但他一早就被麦克维卡拽过来,夹在和爱加的中间,想跑也跑不了,叫苦不迭。
如果说先前的进入营地,还能算是一场刺激的叛逆,那现在就真的是把性命挂在深渊的悬崖边了。
让娜冷哼一声:“你在小看什么,我进入考古队,就是为了揭示和见证真正的历史,既然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怎么可能离开。”
麦克维卡笑嘻嘻的,给她鼓了鼓掌,“真是格外不错的宣言,那么,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我的老家。”
这次带路的是麦克维卡,让娜走在他身边,负责探查脚下,和辅佐方向。
中间的是齐格德勒,最后是爱加和辛莱。
辛莱问爱加:“你是怎么知道麦克维卡来自遗址区的?”
“一个小小的发现,”爱加说,“柴洛夫冬和伯里有联系,我向他打听了雇佣兵的信息,没想到竟然有遗址区的原住民。”
辛莱有些无奈,麦克维卡的这条信息根本不在雇佣网上,应该是伯里统一查完,打包发给爱加的。
不知道该说是伯里技术太强,还是说他没有局势敏感性。
“很难想象吧,”爱加笑了笑,“且不论遗址区竟然有人类居住,光是他能够逃脱教会的包围,就足够称得上是神明的庇佑了。”
“也难怪他会出来当雇佣兵,”辛莱推算说,“他应该是在爱德华七世政变时离开遗址区的。”
“嗯,”爱加点头,“也只有那个时候,教会才会从遗址区抽出骑士团,进入中央区支援。”
爱加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辛莱静静地走在他边上。
许久,爱加低语了一句几乎散在雪中的话。
“简直像是轮回的诅咒。”
辛莱知道他指的是每一任爱德华继任时的政变。
“这应该是有原因的。”
不知道为什么,辛莱说了这么一句。
像是宽慰,又像细语。
爱加听到这句话了,就像辛莱也听到他的话一样。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爱加靠近辛莱那一侧的手,往上翻了一下。
有点像之前辛莱向爱加摊手的动作。
辛莱有点想翘一下嘴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和爱加当时一样,伸手握住了他。
于是在这小小的五人队伍里,两人走在最后,手心相握着。
最前面的两人自然没有发现,他们还在认真找路,中间的齐格德勒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回了下头。
他看到雪地里一路过来的脚印,被风雪掩埋了,有两个近乎肩并着肩的男人,安静地走着。
他们垂下的手心轻轻相握着,并没有多少特别。
齐格德勒转回了头。
他想起来之前的晚上,爱加找到他,提了个分手。
“你知道的,遗址区很危险,”爱加开了个糟糕的玩笑,“万一我不幸身亡,我不想你还要面对失去男朋友的双重悲伤。”
“能不要说这种话吗?”齐格德勒很无奈,“你完全可以说你是厌倦了我,我并不介意听到实话。”
“怎么会,”爱加抱过他,极尽温情地给了他一个分手吻,摸了摸他的头发,“和你交往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愉快,我们有过很多疯狂又美妙的夜晚,甚至马上就要经历又一段刺激的冒险,不是吗?”
齐格德勒被那个吻亲得有些微醺,本能地问:“你真的感觉很愉快吗?”
“当然。”爱加划了一下他的鼻子,很亲昵。
是吗?齐格德勒有些朦朦胧胧地想。
他是一个很细腻的人,就像他们家族一样,有着艺术家敏感的心灵。
他当然很高兴和能爱加度过一段恋情,那是一段足以让他疯狂的经历,不断挑战着他过去认识的世界,他为此沉迷而享受。
爱加总是有这种能力。
他总是能让每个人为他疯狂。
但有时齐格德勒在感知爱加的情绪时,还是会发现爱加浪荡的表面下,紧绷着什么,警惕着什么,没有一刻放下过。
他并不疯狂。也并不沉迷。
不过齐格德勒也没把这当回事,毕竟像爱加这样的人,既是帝国的三皇子,又是教会的神子,很难会真正交付出什么。
他有他的信任,他把这交给他真正相信的朋友。
他有他的感情,他把这交给自己的情人和对象。
但他不会对自己的枕边人给出托付自己的承诺,也不会对深度的合作伙伴给出动摇关系的感情。
这是一个无解的公式。
可以信任的人,不能上床;可以上床的人,不能信任。
他怎么可能会真正坠入爱河。
把理性和感性分得格外疏远,就好像害怕哪天栽在这两者上,万劫不复。
分手后的齐格德勒百无聊赖地想,如果有一天,爱加打破了他给自己设下的原则会怎么样?他会是什么模样?
那肯定很恐怖,齐格德勒摇了摇头,而且是毁灭性的恐怖。
被爱加爱上的人,可能死了更好。
爱加会用常人无法想象的疯狂抓住对方的。
齐格德勒太知道极端的理智和束缚倒塌后的疯狂了,他已经体验过那种感觉了,而且他相信,如果哪一天爱加真的疯狂,那一定很恐怖。
但或许,齐格德勒眯起眼睛,他的艺术心又开始作祟了。
也会很美妙。带着美学上的血腥美妙。
不过他还是想象不出会是什么模样。
可现在,他好像看到了一点影子。
他知道爱加和辛莱有过不清不楚,不过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辛莱不是爱加的情人,或者说,辛莱竟然能抵抗爱加的追求,还真是奇怪。
某种程度上,爱加慷慨、热情、浪漫、真诚,齐格德勒想不通有什么好拒绝的,总不能是感情洁癖吧?如果真是那样,爱加也不会找上对方的。
所以一定有什么让爱加持之以恒、不懈努力地追求。
齐格德勒想不到会是什么,或许是雇佣兵的势力和实力?倒是满有可能的,很符合爱加的行为,那是他无论如何也要争取的。
他有点平静,有点想笑,有点欣慰,有点落寞,又有点悠悠然地背手离开。
说不上来,他有点想嘲笑一下爱加,但他完全不想打扰这一幕。
因为他看见了微小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