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清拉住她,李思忆眼睛通红,用力挣脱,大声质问道:“我问你他呢?在哪个房间?”
“啊!说啊!”
病房里的人小心翼翼瞅着这个急切可怜的姑娘,门外也围着闻声而来病人和家属。
李思忆得不到答案,她固执地往外走,穿过围着的人群,嘴里念叨着“我自己去找他。”
秦岭清追上她,道:“他走了,十二点的时候。”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李思忆怎么就听不懂呢?这话好歹毒啊,好冷!一直往她的心里钻,钻得她的心生疼,钻得她喘不过气来,钻的她腿不听使唤……
她明明离得那么近,还是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李思忆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医生说过叫她进去看他来着,然后呢?
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醒来之后就告诉她,他不在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李思忆蜷缩在墙角,抱着双膝,他说今天带她去看日照金山的,说看完之后她就是他的人了……
凌晨三点半,秦岭清和韩父到了医院,韩父有轻微的高反,看见韩冰的时候也没撑住,输了瓶葡萄糖后才醒过来。
秦岭清扶着他去了太平间,那地方不像电视里说的阴沉沉的,却恰巧相反,灯火通明。
看守的大爷疲倦地打着盹,里面看不见寒气,却冻如冰窖。
“韩冰。”秦岭清跟工作人员说了名字,领着韩父去韩冰躺着的地方。
他来过一次了,是他送韩冰过来的,正如李思忆说的那样,他外表并没有受伤,还是那张英俊潇洒的脸,只是嘴唇有些干,有些苍白,其他看不出来异样。
韩父揭开那条白单子,看到儿子的那张脸,终于,传来丧子的悲痛声,他双膝颤抖着缓缓跪落于冰冷的地面,看着儿子躺在这冰冷冷的盒子里,他找到白单子里藏着的手,蜷着拳头,很紧,没有一丝温度……
秦岭清避开,仰着头,这种明确禁烟的地方却熏得很,呛得他眼睛疼。
韩母也知道了儿子去世的消息,她还在纳闷自己的姐姐和外甥怎么突然到家看他,原来是怕她听到消息后受不住。
“开什么玩笑呢?”韩母给姐姐倒茶,听见姐姐这玩笑话觉得被冒犯到。
“你俩来不会就为了逗我吧?这可一点都不好玩!大过年的!”韩母还在责怪着两人。
直到外甥说:“姨夫已经在西藏了,他怕你受不住……”
话还没说完,只听瓷杯落地的声音,热水四溅,溅到韩母的脚上,瓷片、地板、四周是刚醒好、碧绿的茶叶……
不得已,外甥订了机票,陪韩母去西藏。
劝说中,韩母唠叨着丈夫不告诉她,还想不让她过去见儿子,她收拾着东西,看时间还够,又跑去了厨房。
和面、拌馅,拿出擀面杖,包起了饺子。
饺子出锅,还盛出一碗来端到外甥面前,给他往碟里倒了醋。
“来!你哥就爱吃我包的猪肉白菜馅的饺子,快尝尝!”
说完又跑去厨房,找到保温桶,将饺子一个一个摆好,盖上盖子。
她都忘了,刚出锅的饺子需要晾一晾再装,不然就坨一起了。
“我得多给他装点,他饭量大。”韩母自言自语。
李思忆自己找路,来了太平间。
当她说出韩冰这个名字时,眼泪便夺眶而出,她本来就对方向不敏感,害怕密闭空间,她恍恍惚惚地走进去,毫无秩序地去拽一个又一个台子,不是韩冰,这个也不是……
她多希望,韩冰不在这,是他们搞错了,她要告这些医生、告这些说韩冰没了的人!怎么能拿这种事糊弄她,大过年的开这种玩笑!。
秦岭清闻声从另一边拐角里走出来,看见李思忆这般模样,他也迈不开步子,一个拐角两个视野。
韩父在握着冰凉的手泪流满面,李思忆在抱着一丝又一丝的幻想找着韩冰。
李思忆看到了秦岭清,她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这么不希望看到他,他站在那,仿佛就是在告诉她,韩冰躺在这。
她走近,韩冰侧了身,她往那个方向看去,是一位叔叔在告别。
她艰难地迈着沉重的两步,到了面前,脚下才像踩了棉花一样。
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着,睡的好安详!他之前不这样的,他睡觉很不老实,还会打呼噜,有时候磨牙,有时候说梦话,坏习惯可多了。
这根本不像韩冰,他不会安静地躺着的。
手指颤巍巍地伸出,隔着空气都能感觉他脸上的温度,她先摸到他的眉毛,她之前总是羡慕他眉毛浓密,根本不用花钱去纹眉。
韩父没说话,跟秦岭清默默走出太平间,在外面沉默着。
同时,里面也沉默着。
李思忆摸他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她再也看不到他把这两只下眼皮扮鬼吓她了,再也听不到他喊她李思忆、喊她宝贝,再也感受不到他用胡茬故意蹭她脸、蹭她鼻尖、蹭她脖颈……
她摸着他的头发,他也不会打她的手,说长不高了。
李思忆弯腰,左手抬起他的头,右手穿过他的脖子,揽着他。脸凑过去,贴着他的下巴,左手揉着他的耳朵,眼泪顺着李思忆的耳朵流落到韩冰的下巴,沿着他的下巴回到了耳朵,又重新回到李思忆的左手……
没有了呼吸,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秦岭清和韩父始终没有等到李思忆出来,两人不放心,重新回去,发现李思忆就这样搂着韩冰的脖子,不说话,只是泪流……
“姑娘,回去吧!”韩父不忍心,说。
“姑娘,小冰也不希望看到我们太难受,回吧!姑娘!”韩父安慰着李思忆。
李思忆抹掉眼泪,手从韩冰颈下抽离,看到韩冰湿了的衣领和脖颈,胡乱地给韩冰擦着。
擦了好长一会儿,她转头笑笑,道:“好了,擦干净了!”
韩父缓缓往外走,李思忆三步两回头,秦岭清想要锤躺着人的胸口,拳头紧攥却停顿在他胸前。
“给我好好的!”他道,只有秦岭清自己听到了。
韩母一来便住进了病房,本身有心脏疾病,加上高反和打击,险些急救。
韩父看见老伴提着的保温桶,即使晕了的时候还紧紧抱在怀里没松开。他将保温桶打开,饺子经过颠簸后已经粘糊了,不过还有中间两个完好无损的安安静静躺在保温桶里,跟韩冰一样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