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黄煜觉得自己好像很久不曾开口说话一样,她不会发音,也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黄伊先是看到妹妹手里的几张质地极好的白色纸张,轻轻从黄煜手中抽走。
黄煜撇头,不看身前人一眼,只是空了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一抖……一抖……颤颤巍巍……
冰凉的手被另一只温凉的手掌轻轻牵住,黄煜还是用衣袖不顾形象地大把擦着眼泪,还是不愿回头。
是黄伊轻轻拉了下她的手,她才敢回头,泪水早已决堤,湿红的眼眶也是伤痕累累。
黄煜终于放声大哭,身体也跟着哭声颤抖,喘不过气,惹来一群人旁观。
她看到了姐姐那种已知天命的淡然和委屈,那种仰头,满脸的无可奈何,是黄煜崩溃的导火索。
黄伊轻轻唤她,拉着妹妹坐在自己身边。
如果可以,她想站起来抱一抱妹妹,可谁能想到,她腿软了呢?
就连黄伊自己也没想到。
“好了”黄伊从帆布包里拿出纸巾,谁知纸巾稍稍贴,立马就湿了一整片,“我已经算是占了便宜了,多活了这么久。”
“凭……什……凭什么……么?”黄煜断断续续,夹杂着哭声,“我又没……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黄伊将报告单随意放回包里,又抽了张纸巾,紧紧攥在自己手心。
“爸……妈……这么老实……”黄煜还在抱怨上天的不公,“你也是……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旁边一个阿姨,声音很大,笑着说:“小姑娘,有病看就好了,一切会好的!”
黄煜无法分出精力去理会其他人,只能尽力压低自己的哭声。
“谢谢阿姨!”黄伊却笑了,对那位阿姨。
黄伊当天便被王主任强烈要求住院,王主任有些生气,语气也不是很好。
“你就什么感觉都没有?拖这么长时间!”
王主任将那一沓报告往桌上一放,她不明白这么年轻的女孩儿为什么把生命看的如此轻。
卵巢癌虽然早期没有症状,可是黄伊完全过了早期这一说,她是有明显症状的。
“我以为,是手术的后遗症。”黄伊平静地回答。
王主任又看了眼报告单,彩超结果已经显示肿物实性并含有较大实性结节,超声检查又可以见到中央区血管,极大可能是恶性,
“住院吧,明天做个腹腔镜,查个肿瘤标志物,看看最终确诊。”
王主任又开了一系列检查,嘱咐明天检查的注意事项。
“别想太多,这病也能治。”王主任嘱咐。
办了住院,黄煜出去买生活用品。
医院附近除了超市,最多的就是母婴店,还有寿衣店。
她快步走着,尽可能不看那边一点。
晚饭是两个人一起出去吃的,黄煜想要给黄伊买回来吃,黄伊摇了摇头,说趁着现在,多出去走走。
半下午,黄忠夫妇已经知道大致的检查结果,买好了第二天的长途汽车票,他们虽然难以接受,可经过去年一遭,也还觉得,有希望。
就像黄煜说的那样,一家人没有做任何亏心事,更不要提伤天害理,岁月不能如此不公。
乐镇,晚上九点,沈母双膝跪在路边,提着香纸,点起一把火。纸灰随风而散,飘落各处,黄忠也跪着,听妻子向神灵许愿,保佑大女儿黄伊平安顺遂。
无人知晓香火纸烟,唯有走投无路之人。
黄伊躺下后不久,病房熄灯,她听见妹妹小心翼翼出了病房,听见邻床的阿姨鼾声阵阵,听见窗外似风势渐起,听见自己的灵魂在偷偷哭泣……
白天,她不是自己,她是妹妹的姐姐,是父母的女儿,是医生的病人。
什么时候她才能是自己呢?
是现在,枕着枕头难以入眠、胡思乱想的自己;更是那个不知活着还是逝去哪个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