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装聋作哑吧,你瞒我瞒,把这段缘分持续下去。
万文宣.......不,项云声放任淮枝回到房间。
感情这事真是妙极,他也是怪极,有对象的时候不在意,大放阙词在人生的重要程度里,恋人要比朋友地位低。
如今分手,恋人的位置却拔至家人、工作一样的高位。
项云声本打算以万文宣的身份和淮枝重新开始。
但在今晚这个他谎称家中停电、和淮枝出海的日子里,窥见真相。
项云声是生气的,觉得自己被耍了,他想,来日方长,自己和淮枝即便知道彼此不合适,但当一对怨侣,也不错。
*
万文宣,万文宣,其实他为什么要取这么一个名字呢。
淮枝回到屋里,锁上门,想大睡一场,却心跳极快,无法安眠,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本子来。
是他高中写的一个随笔,淮枝想翻看其内容,却又心中怯怯,不敢动,呆坐面前,放在一旁的手机响起——
有谁给他打来电话。
“哥哥,”淮枝本来不想接,看到来电显示后改了主意。
“枝枝,”淮尉的声音传来,“小懿过来找你了吗?我想提前和你说的,但一直在做理疗,没来得及打来。”
“没关系,理疗做的还好吗?”淮枝想到哥哥在他高三时出的那场车祸,哥哥受伤严重,昏迷了整整一年,医生都说可能会醒不过来,还好父亲不断去找医生,又到国外治疗,才勉强恢复过来。
“挺好的,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淮尉说话很温柔,他似乎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枝枝,你不用担心,有什么困难记得要和哥哥说,知道吗?”
“好.....”淮枝一下便红了眼眶,他想自己明明老大不小了,还是要哥哥担心。
“我刚转了钱给你,你那边冷不冷?衣服够穿吗?”
“够的,哥哥不用转账过来.....我过得很好。”
“工作那里还好吗?你才大学毕业,刚出社会都会有些不适应,如果干的不开心,就辞职,哥哥会为你兜底。”
看,他的哥哥是多么好。淮枝按下静音键,几乎在那一瞬间就落泪。他说:“我被辞退了......又一次......”
可凭什么哭呢?明明是他自己的错,是他有精神病,怪不了谁。
是他看不开,太过嫉妒淮子懿,自哀自怨,才会把自己折腾得从抑郁症,转为妄想症。
淮枝盯着那个静音键。
淮尉对此一无所知,还在说:“如果小懿打扰到你了,我会和他说的。”
除了项云声,淮枝从没和一个人说过自己讨厌淮子懿,但此时淮尉的话,却好像暴露什么。淮枝一瞬间就觉得自己丑恶极了,拿着哥哥给的钱,讨厌着弟弟。
“枝枝,”那边,淮尉好像感受到他起伏的心情,“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哥哥在你身边。”
“我知道,”淮枝张张嘴,便想坦白。
想说自己得了精神病,但太害怕会被对方丢下——这病非同小可,一般人都会感到害怕,淮枝缺爱惯了,不能失去身边一个亲近的人——瞻前顾后,只能干受煎熬。
可他和淮尉毕竟流着相同的血,后者就问:“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淮枝翻开手边的随笔,看着里面故事的一个主角名字,不说话。
淮尉好像猜到他的回答,“你想回国吗?散散心也好。”
“可是......”
“嗯?”
“哥哥,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不想让自己像个逃兵一样回到家人身边。
*
可什么才算是有用呢?
这对兄弟同时在心里想。
淮枝的回答是,像淮子懿一样成为一个很有名的作家,做着自己擅长、且喜欢的事,并能够靠它来养活自己。像哥哥一样成为公司里的二把手,可以应付生意场上那些复杂的人,帮到父亲的忙,让他感到欣慰。
而他淮枝呢?
研究生毕业后工作两年,干了五份工作。
好像人生没有目标,今夜他和万文宣坐在船上,感受着船的沉浮,仿佛在感受他的人生。
随遇而安?淮枝做不到这样,他太缺少安全感了,必须要捉住一些实际的东西,才能心安。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他曾想过无数次为什么父亲会偏心哥哥和淮子懿,眼里从来没有自己,也不在乎自己是否会伤心。
以前会觉得是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妈妈在怀着自己的时候和父亲闹过什么矛盾,或者压根儿自己就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但哪有那么多狗血的东西,淮枝来到澳洲后,认识了一个人。
——是位年过半百的太太,她说世界上没有人是真正爱你的,爱你的,从来只有你自己。
这句话看似残酷,却治愈了淮枝。
他终于明白,父亲轻视自己的原因,是不爱他。
“为什么呢?”他鼓起勇气,向那老太太询问,并罕见的透露了一点自己的过去。
老太太含蓄地说:“可能有些感情,它不是凭空诞生的,需要一些理由。”
什么意思,淮枝感到疑惑,很快想通。
——哥哥淮尉被父亲当作是公司的继承人,可以延续家里的财富,淮子懿才华洋溢,是个大作家,可以替家里带来名声。可他淮枝呢?
真是应了那句话:家里第二个孩子,往往都处境尴尬,不被重视。
可也有一句话呀,正因如此第二个孩子才会发奋图强,成为最出色的那个。
但真是不凑巧,淮枝亲身证明这是个谣言。
哈。
他虽后来明白父亲是不爱他,没再深究下去,但还是看不开——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得到父亲的爱。
是不是他这辈子的课题就是亲人、父爱?
淮枝在这时听到哥哥淮尉说:“枝枝,你已经很优秀了,你看,你一个人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能够定居下来,不是很厉害吗?你还是个补习老师,说明英文也很好。”
完全不是,英文一点都不好,大学所有论文都是项云声来把关的。
要不是对方,自己可能拿不到全科HD的成绩。
想到这人,淮枝再一次看向手边的随笔,铁一样的心肠就好像被人给撞碎了,痛不欲生。
他抬头看向紧关着的房门,忽然就生出迫切,要站起身来,走出去,见到谁,和谁说话。
可.......
都分手了。
“哥哥,我和项云声分手了,”淮枝说。
话题在这一刻被转开。
淮尉说:“嗯,我听说项家的小儿子离开美国了,他现在在哪?”
淮枝沉默。
于是知道某件事的人又多了一个——
某件被当事人拉扯两个多月的事,淮尉轻而易举给猜了出来。
隔着一个太平洋,高楼大厦的一间办公室里,淮尉往沙发椅上一躺,疲惫地问:“枝枝,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淮枝说。
他将那本随笔藏好,站在门边,好像希望自己说的话能被听见,但又轻轻声的,不希望被知道。
淮枝想到了赵堂——这是他在澳洲最好的朋友,之前和父亲提过。
淮枝说:“我并没有和项云声.....正式提分手,因为......在读书那几年里他帮过我许多,很多时候我不开心都会和他说,他知道我所有的心事,也陪伴着我,我很感激他,提分手的话......我害怕到最后,又是我想多了,误会了他不喜欢我这件事。”
说到这里,淮枝便又流泪。
他想自己真是个卑鄙小人,在宝石一样的初恋里,还是这么自私自利。
他真是太软弱了,就连和男朋友分手,都不愿承担责任。
后来旁敲侧击地问了赵堂的意思,赵堂说你也可以不把他删了,不和他说明白,留着他,直到他的存在再不会让你感到一点难过或开心,你真真正正不在乎他了,那么删或不删,提或不提分手,都无所谓。
淮枝按着他说的去做。
可真是定力不足啊——他三个月前决心和项云声断联,自那以后,就没有一天不在想对方。
俩人当时还分居两国,只能靠微信作纽带。淮枝不敢点开对方的朋友圈,只点开名片,想知道他有没有换头像、朋友圈有没有多出几张小小的、根本看不清楚的照片。
偷偷摸摸。
好不潇洒。
他们是如此的不相配,所以才分手吗?
淮枝不知道,他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这一想法,在他见到某人后强烈无比。
所以才会在见到他后装聋作哑。
另一间房里的人该是很生气吧?
通话还在继续,淮尉说:“枝枝,你们分手的原因,是因为彼此的联系变少了,你再感受不到爱意吗?”
“嗯.....”淮枝从这一刻开始感到不自在。
脸颊发烫——他很少和哥哥说起自己的感情,而且对象还是个同性,怎么都有点离经叛道。感情这事......他虽能坦诚向项云声表达爱意,但也就对方一个,在旁人面前,依旧内敛。
于是便转开了话题:“哥哥现在在哪?还在公司吗?”
“对,待会儿有个会要开。”
“这么晚,几点了现在......”说着淮枝就去看时间,国内八点多,“哥哥要开到几点?医生有说可以长时间工作吗?”
淮尉“唔”了一声,就听到那边的淮枝严肃道:“我要挂了,哥哥别把精力放在我身上了,好好休息,会议几点开始?”
淮尉笑出来,想着自己弟弟此时该是什么表情,转动躺椅,看到桌上电脑跳出一个线上会议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