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人看了画展，得了许多漂亮的明信片，还吃到不错的晚餐。
有人因为干了一件事，对错难辨，心孤意怯，坐在餐馆里一个劲喝酒，没给哥哥发消息。
而太平洋另一边，更惨一些的，有人在加班。
唉——
重重叹一口气，加班的编辑给作家发去消息，说文章我看完了，写的还行，可以出版。
作家：不是为了要哄我去签售会？
绝对不是。
那就好。
那签售会的事......
作家没出声，编辑试探地发来一张机票：“可以的吧？”
“嗯。”
“祖宗！感谢！”编辑心道自己这次会得到的酬劳，觉得加班还是值得的！思索一会儿，问作家写文章的人是不是他认识的，帮对方出版是为了要挣钱，还是要出名。
作家久久没回——他也摸不准，或许两者都有，也或许只为圆一个心愿，于是问编辑：“区别在哪？你要干什么？”
“就是如果要挣钱的话，别想了，现在刚出茅庐、在网上没什么水花的作家根本挣不了几个钱，这点我得先和你说好。但如果是要出名的话.....也不是不行，但得要一个噱头。”
“什么噱头？”作家愣愣地，脱口而出。
编辑失笑：“这得问你啊，你不是认识他吗？我又不了解那人。”
于是被骂了，作家：“那你去啊！我又不是出版商！”
好吧好吧——编辑就敲打键盘，发了一封邮件给作者。
“您好，请问是江临吗？我是北林出版社的编辑，在两条船这个论坛上看到您的作品，有意想找您出版，不知道您是否有此意向？”
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和联系方式。
“砰——”好大一声，要命呀，南半球的一个城市里，有人猝不及防地看到这封邮件，从沙发上摔下来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呢？
他是说，怎么会忽然有人想找自己出版？
淮枝——只见他坐在地上，瓷砖地透心儿的凉，身体却渐渐烧起来，心跳快得要蹦出来。他把电脑拿过来，放大邮件，反复看着：是中文没错，他应该也没理解错内容。
“北林出版社.....”他低喃。
好像在国内很有名。
怎么会看上自己呢？
是犯病了吧，又看到幻觉了.......
几米外一间房里住着一位租客，或许他可以帮自己看一看......
不，不能问他。
于是很快，红土地上有一个分别已久的挚友收到一条信息。
“赵堂，我.....好像有出版社联系我了，我给你转发了邮件，你能帮忙看一看吗？”
淮枝没等到回复，也不需要太快，他需要时间平复心情。
或许是假的呢？万一是骗子呢？
肯定是。
但写作这么多年，一直希望能有人赏识自己，好容易有了回复.....
万一是假的，他好像承受不了。
唉，有这样脆弱的人吗。
胡思乱想着，再不能忍受，给赵堂打了语音电话。没接，便想敲开万文宣的房门，问他能不能看看邮件内容。
“先吃药.....”淮枝心乱如麻，本来对自己治疗精神病的药十分避忌，但现在快步走去厨房，倒一杯水，吞掉药丸。
屏着呼吸再看邮件，“还在，不是幻觉.......”
打算过一个小时再确定一遍。
同时也打好了回复的草稿。
淮枝想和哥哥淮尉说这件事，但不行——不行，事情八字还没一撇，现在说出来容易中道崩殂。
这话有点熟悉。
——只有万文宣知道，他当年面对别人对他谈恋爱的询问，也是这个想法。
小心驶得万年船呀，无奈淮枝还是没忍住，这怎么能忍住呢？这是他从小时候开始就盼着的事。就是加了那人的联系方式，给他回了邮件。
而在得到对方的好友同意后，他喜出望外了，因为这意味着不是幻觉，真有那么一个人存在。
抖着手给对方发消息，注意着措辞，害怕自己太过热情，太过不严谨，像上赶着门似的——想矜持些，想淮子懿那样，向来都是别人巴结他。
呸。
淮枝打好了一长串文字：问对方是怎么注意到自己的，出版的条件是什么，可他忘了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国内也八点了，编辑的头像很快变暗。
不过淮枝依旧喜形于色。
他找出被看中的那篇文章的文档，修改着，努力着，一夜没睡。
*
万文宣一向起的很早，早上六点就起来健身。
他在房间里穿上拖鞋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轻微响声。
有老鼠？
实在是淮枝从高中开始就赖床严重，万文宣完全没想到会是对方在外面，脑袋清醒过来后，又想会不会是家里进贼了。
于是小心开了门，贴着墙走——看到一个站在厨房冰箱前的人。
“你在干什么？”万文宣真是败给他了。
“找吃的，有点饿。”淮枝背对着他，动作不停。
“想吃什么？”
“煮个面吧......没想好。”
万文宣便又吃惊，以他这段时间和淮枝的相处，对方不怎么吃东西，好像也不饿，一天就一顿。万文宣觉得是抑郁症或者精神病导致的食欲不佳，但现在怎么回事——淮枝居然主动说要吃东西。
于是垂眉观察着对方，发现淮枝面色柔和，便问：“发生什么好事了？”
淮枝一顿，“不知道。”
“那就是真碰到好事了。”
“你可以不那么聪明，”淮枝从冰箱里拿出一包面和一袋青菜，站起身，剐了万文宣一眼。
又因为通宵熬夜，没什么精气神，威力甚轻。
甚至万文宣就看出来了，说：“你在客厅待了一晚上？”
望向茶几上放着的电脑，“因为写作？”
“嗯。”
淮枝将面条和青菜放在料理台上，拿出一个锅开始煮水，决心当一回好人，问万文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先不吃。”
“去健身？”
“对。”
万文宣一身黑色运动装，长袖长裤，很普通的搭配，淮枝瞧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骂他不知道真是去健身，还是去做什么事。
说：“你去哪健身？”
“小区的健身房，开车过去十分钟。”
“人多吗？”
万文宣摇了头，也抬了眉，别有用心地问：“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没什么，”有人心虚，用恶毒的语气来掩饰自己心里的异样，“我就想了解一下，你这么敏感干什么，别在这里站着妨碍我。”
敏感？好啊，他终于有一天也能把这个词回敬给别人。
万文宣没说话。
两人沉默着，等待着，小锅里的水开了。
咕噜咕噜，好像有人此刻一上一下的心。
他用余光目送租客离开，听到关门声后才拾起一把青菜，轻轻丢进水池里，“穿那么好看给谁看......也不知道是便宜了哪些人的眼睛。”
气极，怪这精神病，让他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
*
“赵堂你平时有健身的习惯吗？我记得你好像没有？”
煮好面条后，淮枝端着碗来到客厅，放在茶几上，坐在地上。
几米外是黑屏的电视，不知怎的，阳光照进来，视线就落在上面了，挪不开。想到某月某日和某人一起坐在客厅里，看一部电影。
而那人——好像刚才和自己闹不愉快，跑了。
淮枝想到这里，便没了食欲，盘腿坐着，给赵堂发信息。
赵堂终于回了，他比淮枝要年长两岁，两人是在三年前偶然在街上认识的。
“我没去过健身房，”赵堂说。
“我去过，之前有段时间闲着无聊去那办了个卡，一周能去个四五次。”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毅力，淮枝想着以前的事，觉得这精神病的药还是有用的，他还对那段过去记忆犹新。
至于为什么会“闲着无聊”，其实另有隐情——是淮枝觉得自己的抑郁症愈发严重，害怕自己会崩溃，于是选择去健身房运动一番。
这么看来，他似乎心态是积极向上的。
“怎么突然说到这个？”赵堂问，“你昨天说要我帮忙看个邮件，发过来了吗？”
“我没发吗，”淮枝茫然，连忙去看邮件。
记得自己已经发过去了？
而一打开邮件，已发送的邮件里并没有编辑联系他的那封。
于是一时间，霎时间淮枝身上的气息沉重了。
他坐在地上，偏头，看到倒映在电视机屏幕上的自己，孤零零、冷清清。有一个叫江临的幻象缓缓来到身边，弯腰低首，口腹蜜剑：“以你这样的精神状态.....真的能出版作品吗？”
“出版社会不会看出来你有精神病？”
汤面因为太长时间没吃，变坨了。
好像一堆溺水而亡的尸体漂浮着，挤在枯涸的河流里。
淮枝给赵堂打去电话。
“淮枝，怎么了？”赵堂声音是低沉的，也很温和。
“我以为昨天我给你发邮件了，”淮枝单刀直入。
“嗯？”赵堂应了声，似乎在忙，隐约听到窸窣人们交谈的声。淮枝问：“你现在在国内做什么？”
赵堂顿了一下，“我找了个私人护工的工作，老板腿脚不方便，我来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但因为他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平时我用不到手机。”
“什么意思，”淮枝眉头便皱起，他想对方用不到手机的意思，不会是通讯工具被老板收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