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什么工作,私人护工.....要住到一起吗?
就要再追问,可这时赵堂那边却好像有了别的事,仓促说:“老板找我了,淮枝,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晚上我再和你联系。”
“你.....”
没能说完,通话断了。
淮枝坐在客厅里,听话地没再打过去,却开始想刚才和赵堂的对话......是真实的吧?他是真的在和赵堂说话,没有自言自语吧?
忽地,便手脚冰冷了。
原来确诊妄想症后,迷惘还没结束,疑神疑鬼的毛病更加严重。
无时无刻不在怀疑自己身边的人和事。以后会不会每做一件事都要迟疑不决?昨晚写的东西,有在文档上留下痕迹吗?
淮枝又扑向电脑,吊着一颗心将其打开——还好,文档是存在的。
他很久没创作了,但最近状态不错,灵感涌现,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通宵一晚上。
淮枝想起来以前听说过一些艺术家会有精神方面。
他坐在地上,回头去看被放在厨房料理台上的药。
忽然就庆幸了,诡异地开始感恩自己得了妄想症。
与此同时也有担忧——会不会病好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灵感?创作是一件需要长期向外界输出的事,淮枝每次创作都感到痛苦,他这样内向敏感的人,其实很难做到长期对外输出,因为他身边的人或事,都无法对流似的向他供入能量。
这就像是他单方面在消耗自己的灵魂和身体,而这样就算了,淮枝把自己折腾死了,却还得不到任何回报。
渐渐的,他就无法再向外输出了,因为自己已经变成个空壳。
淮枝一度妥协,又好像是在自救,停止写作,专心去当一个补习老师。
可机缘巧合,可以这样形容吗?他得了精神病,失去了原先的工作,重拾老本行——那些干枯了的灵感、对创作的信心,仿若又回来了。
淮枝低望被放在膝盖上的电脑,阅读着,续写着。
面前的汤面被彻底放弃。
不饿,不累,庆幸这精神病让自己的思维活跃起来,整个人都比往常要精神许多。
这状态正常吗?
就有人摇了头——
只见万文宣健身结束回到家,开门进来,首先听到就是敲键盘的声。
往前几步,看到盘腿坐在地上的淮枝,到底认识了快十年,万文宣光看到他的背影就发现淮枝的状态和往常不一样。
在今天之前对方见到自己,哪次不是避之不及?脸上满是懊恼和苦闷,好像是在恨自己怎么就那么巧从房间里出来,和他这晦气的租客碰上面。
而今天的房东大人呢?
很兴奋,屏蔽了外界的一切讯息,对他万文宣置之不理。
这么专心。
淮枝以前创作都是这副模样?
万文宣说实在的从未见过淮枝写作的样子,走到他身边,看到被发胀泡大的面条,“你不吃吗?”
“不吃。”
“忙着写东西?要我给你再做点什么吃的吗?”
“不用,你先吃。”
淮枝当真反常,居然在下一刻抬头,对万文宣笑。
万文宣眼皮一跳,“你药吃了吗?”
“嗯。”
含含糊糊的,糊弄掉一个万文宣。
*
不正常,不正常。
万文宣出门那会儿还没完全确定这事,直到晚上十点回家,终于一锤定音。
只见屋里没开灯,黑暗中有一道白亮的光,萤萤似鬼火一样,有人还坐在地上,面前还放着一碗面,甚至可能还是那个位置,在这十几个小时里都没挪动过。
不对,或许是移动过的——因为电脑总会没电,要把充电线从房间里拿出来,还有药......
厨房里的药他吃了吗?
万文宣就想开口问他,但觉得自己这样像对方的保姆,作罢。
于是板了一张脸,沉了一颗心,克制着不去兴师问罪。
“你回来了?”而那厢,淮枝转过头来。脸是油润发黄的,眼睛是布满红血丝的,即便相貌再好,也不动人。
当然万文宣也不在意,只走到他身边问,“你这是写了一天一夜?以前写作都是这么长时间吗?”
“状态好的时候是这样。”这回冤家变成淮枝了——只见他无辜又迟钝,火上浇油地说:“我很喜欢这样的自己,精力充沛,还能再写好几个小时。”
“已经天黑了,”万文宣提醒,“你写了快二十四个小时。”
“哦,是吗?时间过得好快。”
“.......”
“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淮枝没看他,打开一个网页想查点资料。
却听到身边人毫不客气道:“你一整天都没吃饭?”
万老板低眸扫了眼淮枝的电脑,“把它关了。”
淮枝不动。
“你还要写到什么时候?”
“不关你的事,”淮枝便觉得自己在被指责。因为对方站在身边,便抬头愠怒地看过去,脖子由于长时间低着,顿时感到疼痛,于是蛮不讲理的,淮枝把这笔帐也算到万文宣的头上。
他说:“我难得有灵感,不想停下来,你知道我多久没写东西了吗?!”
万文宣听他说话,脸色却不见和缓,说实在的他在外面工作一天了,也不想费时间去管淮枝吃没吃饭、睡没睡好。
但甫一进来,见到这人走火入魔,在黑暗中对着屏幕独自兴奋,便觉得对方要停下来。
“把它关了。”命令的口气。
“不要。”
“你生病了知不知道,黄襄难道没要你好好休息?”
“黄医生?”淮枝瞳孔一缩。
万文宣和缓了态度:“他应该每天都会和你联系吧,你要告诉他你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而且依旧很兴奋吗?”
淮枝放错重点;“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站起来,脚麻了,不受控地往后摔,正正好跌进单人沙发里。
抬眸对上对面万文宣望过来的视线,真是平淡,淮枝在这一刻怨恨起对方的无动于衷来。
新仇旧账之下,这位精神病人登时失控:“谁让你调查我的事了?还有什么是你知道的......为什么要调查我?!万文宣你——”
说不下去,淮枝生病了脑子不灵光,嘴巴从来也不是不利索的,只能双眼干瞪着对方,想摔点什么东西——又舍不得自己的钱。
于是万文宣就无声笑了,好像完全猜到他的心思,往前一步,膝盖抵在沙发上。
“我怎么了,房东大人,黄襄几点会联系你?你最好现在就去把药吃了,既然缺钱,就别再生病。”
他凝视过来,淮枝心头一跳,惊觉对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
真是难看。
口是心非的想。
其实很多年前就知道他的眼睛是这个颜色。
惊慌之下,淮枝再一次用冷漠掩饰自己内心,“你少多管闲事!”
接着在下一刻见到万文宣把鼻子捂住。
“你干什么?”淮枝心里咯噔一下。
“去刷牙。”万文宣说。
“什么.......”
淮枝愣住,好容易反应过来,又羞又臊——“万文宣你有病是不是,我不臭!我今天有刷牙!”
跳起来,恨不得攥住他的衣领:哪有人这样说话的!但不知怎的,又很快往后一退,再次跌坐到沙发上,远离对方,皱着张脸蜷缩起来。
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在下一刻亮起,震动着。
真是不合时宜,真是恰到好处——
万文宣退开了,往后一瞟:“黄襄给你打电话了。”
淮枝不说话。
万文宣把手机递过来。
“你别碰!不是嫌弃我吗!”淮枝说。
万文宣一抬眉,故意似的,不否认。
便有人委屈了——
或许这比起怀才不遇、得了精神病还要难受百倍,淮枝忽然犯病,流下眼泪。
万文宣沉下脸,“你怎么了?我就说要你吃药,为什么不听?!”
他的语气顿时变的严肃,转身将茶几上的药丢到那忽然失态的人怀里,走去厨房拿水——以为一切都是淮枝没吃药引起。
可淮枝心里清楚,自己的失态只是因为有人嫌弃他了。
淮枝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万文宣怎么总是不理解,自己好不容易迎来灵感,万文宣为什么就要自己停下来?
淮枝清楚自己是什么水平,即便远远比不上淮子懿,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也是有才华的,可以在写作这件事里找到久违的成就感。
自己是干净的啊,有刷牙有洗脸。
......有吗?
淮枝的记忆在这一刻混淆,屋漏偏逢连夜雨,忽然就不确定了。
眼泪流的更凶。
不小心瞥见手腕上的纹身,像血一样,便自暴自弃想往上面补几刀。
他蜷缩在沙发上眼泪压根儿控制不住,半长的头发凌乱无序,心想自己这下子更狼狈更恶心了,指不定会像个乞丐一样。
淮枝思绪混乱,破罐子破摔——确实是个不正常的人。
而万文宣一个正常人怎么能明白他的这些勾勾绕绕?倒了水来到淮枝面前,心想自己还是做了保姆该做的活儿,迫令淮枝把药吃了,等状态好一点给黄襄回个电话。
淮枝不说话,但乖乖接过他递来的水杯。
“到底在哭什么?”万文宣定定看着他。
“我没有哭......”淮枝泪眼婆娑,睁眼说瞎话,“你少造谣.......”
“立刻把药吃了。”
万文宣不想再和他争辩。
淮枝不吭声,瞟他一眼,在这时听到门铃声响起。
有个最会往枪口上撞的人出现了:“哥哥,哥哥你在家吗?!”
嚯,是淮子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