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块钱.......”
淮枝惊愕:“我、我身上没有现金。”
“对不起.....”接着那人便急急走了。
月亮探出头来,昏沉沉静悄悄的夜里,淮枝在对方脸上看到窘迫。
他想这本该是他的专属,脱口而出:“你是需要帮助吗?我可以去取钱,你需要吗?”
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哪来的胆量说这样的胡话,后来也成为万文宣在知道事情后和他吵架的一个有力证据。
那人便是赵堂,对于淮枝说的话,好像聋了——听不见。
淮枝没想到自己会成了跟着他的那个。
夜路很长,很宽。他俩一前一后的走着,淮枝过了几分钟后才又感到害怕,脚步一慢,瞧见两三米外高大的黑影,心有怯意,但回忆起刚才自己看到的对方的脸色——窘迫又狼狈,仿若某个时刻的自己。
便是追上去,好像是要帮助过往里一个人在国外,孤苦无依的自己,问他:“你是需要钱吗?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没想对我干什么.....”
如此胆大,赵堂却还是没有接受。他其实饿了好几天了,又没钱找居所,一直睡在火车里。本来从国内过来是要投靠亲戚的,不想亲戚后来却觉得他是个累赘,把他赶了出来。
赵堂在国内曾和一桩命案扯上关系,他是嫌疑人之一,还因此留下了案底。
虽然后来被洗清嫌疑,但有些枷锁一旦戴上便会留下一辈子的烙印。赵堂因此在国内找不到工作,国外的亲戚知道后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还是想炫耀自己的本事,就说你过来找我。
没想到走投无路的赵堂当真了,而他尝试着申请签证,也没想到自己会走狗屎运,真给他批了下来。
只是因为申请下来的是旅游签证,所以想要打工的话,只得是黑工。
拿着连最低工资都达不到的钱,高强度干活,想要辞职,却被亲戚赶出来,甚至连房租都付不起。
后来三个月的签证到期,他本该回去,却又因为国内一个亲人都没有,只得是昧着良心留在国外。
无家可归,无处可去,自暴自弃,想着自己的过去——躺在火车上等死,在这时见到了一个少爷。
*
少爷年纪看起来比他小,面庞秀美,在深夜里背着个背包走进火车,脸上有疲惫,但眼神却不停跳动着,仿若对周遭环境感到不安。
赵堂跟了上去。
他为自己找借口——除他之外还有人盯上这个少爷,他和少爷应该是来自一个国家,他得帮助对方脱困。
赵堂和那跟踪的人眼神交锋,或许因为赵堂身上有股邪气,不然当年那些人也不会把他当作杀人犯,狗屎运又一次来了,那个跟踪的人离开。
但赵堂仍然不近不远、不紧不慢地跟着少爷。
肚子咕咕的响。
没有月亮的夜晚,悉尼的路灯本来就是个摆设,什么都看不清。
肚子的叫声却暴露他的存在。
赵堂不敢抬头,捂着肚子进退两难。
想说自己不是跟踪犯,不是要干坏事,但饥饿却如狼似虎的找上门来,要他前面的少爷察觉到他的存在,转过身来说——
说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窘迫异常,嘴巴老实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少爷被吓到了,脱口说自己没带现金。
赵堂记得自己好像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往回走。
少爷却好像下不了台,追过来问他是不是需要帮助。
真傻。
赵堂心想自己如果不是那么穷困潦倒,那么饥饿,或许会想骂他是不是脑子不好,居然还敢追上来。
他把对方推开,认真和他说了声“不用”,赶对方回家。
两人分道扬镳。
其实那少爷也怕着他。
*
只是缘分好像还没断,过几天又在火车上见到他,才知道他叫淮枝,是个补习老师。
哦,老师。
赵堂对这职业有刻板印象,心想那淮枝之前的所作所为不是蠢,是善良了。
两人不是忽然就成为朋友的,经过两年才熟络起来。
期间赵堂一直黑户留在澳洲,本来他没想和淮枝说,心惊胆战地瞒着,以为淮枝会对他这样的人能留下来感到疑惑,不想淮枝从来都不问,后面还是赵堂自曝的。
他以为淮枝会歧视他,和大部分人一样害怕着他的过去。
所以也没想交心,没想和他有什么更多的接触。
不想淮枝却先露了怯,和他说了自己的迷惘。
说他很想当一个作家,但从小到大好像做什么都做不好,看不开。
他看过很多书,说什么有一句话是“活的通透了,心却不够硬,于是这是痛苦的开始”。淮枝说他不仅心不够硬,活的也不通透,追名逐利,在意别人的看法。
赵堂不理解,觉得淮枝一个拿双学位的硕士,为什么会这样看待自己,但后来想到自己的过去,心觉人都是复杂的,便学着去理解。
不需要理解了,便倾听。
人的生命里会出现很多人,走走停停,赵堂后来有幸和淮枝联系频率最高的朋友。
他发现淮枝是个心思很重的人,他知道自己是个消极的人,并对此耿耿于怀,有一次赵堂和他说自己很久前看过一本书,书里的人美好到会让他自惭形秽。
淮枝就联想到自己了,他不该这样,但控制不住,想到自己写的故事总是怨男怨女,没一个是让人看着舒服。
他和赵堂说大概作者也是很好的人,才会把一部分的灵魂放进故事。
他说:“我真希望自己个能够给别人带来美好的人,没有人会愿意看残酷的东西。”
赵堂当下没回。
之后去了一家店买东西,排着长队,身后一人突然上前,说自己要赶车,能不能先让她付款。
赵堂没买东西,付钱的只是淮枝,而他偏头过去,淮枝已经应允了那人。
于是赵堂说:“你这不是会给别人带来美好吗?”
淮枝便呆住,在那一刻乌溜溜黑而圆的眼睛涌出些什么东西——不敢言。
两人能成为朋友,说明性格上其实是相似的,赵堂虽没听到淮枝说什么,但也明白自己那一句话大概是说到对方心坎里了。
他十分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让别人心潮澎湃,也没想到自那以后,淮枝便彻底亲近了他。
不过淮枝的男朋友却不怎么喜欢赵堂。
赵堂是不知道这点的,但淮枝却为此和万文宣吵了好几次。
万文宣觉得淮枝不该和赵堂这样有案底的人来往,甚至两人第一次见面也够惊险,质问淮枝怎么会这么天真,陌生人问他要钱,他真就想给了。
“你还想去取钱,脑子都去哪了?万一是骗子呢?”
“他不知道你家具体在哪吧?马上和他断了。”
淮枝不听从万文宣的话,觉得他对赵堂有偏见,异国恋那会儿发觉对方不喜欢他后,便没在万文宣面前提起赵堂,瞒着对方,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和赵堂没有来往。
直至分手,万文宣搬来澳洲——淮枝在对方面前提过赵堂一两次,但或许因为当时俩人还玩着“房东与租客”的过家家游戏,万文宣不是他的前男友“项云声”,便没在他面前讨伐过赵堂的不是。
可惜淮枝这几天回国,大意了——和万文宣提了一嘴自己要和赵堂见面。
万文宣这张嘴便不饶人:
“你为什么非要和一个留有案底的人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