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到……今天中午的大米饭 ,他们吃着都觉得不太香了。
毕竟,前两天都有肉吃。
*
廖春花一直忍到吃过午饭,三个孩子该上学的去上学,剩下两个被她打发到一边玩了,才说起她上午在外面听到的消息——
杨一一带着她妈,和杨老二一家彻底分家了,他们搬到村头的废弃茅草屋里去了。
母女俩具体分了多少家产,外人不得而知,但明面上,她们没有得到土地,粮食只搬走了两袋,除此外就是些日用品。
就这样,杨老二他媳妇,也就是杨红蕊的母亲还被气得破口大骂,说了很多诅咒的话。
场面闹得很难看。
现在大多数人都在议论,说杨老二家的对待侄女太苛刻,差点把人逼得活不下去;说杨红蕊她奶奶还有她爸竟然也忍心,那可是杨老大留下的唯一血脉……
廖春花聊完八卦,评价道:“她们娘儿俩分出去,没准儿不是啥坏事。”
她别有深意地看了贺小溪一眼,又说:“人啊,还是得自己硬气一点。”
奈何贺小溪根本没有领悟。
廖春花干脆直接问:“小溪,你在家咋样?”
贺小溪动作一顿,说:“挺好的。”
廖春花听到这样的回答,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刚想开口喊贺明隽到时候让他送贺小溪回去,贺大山那个棒槌,去一趟也没有用,回来一问三不知。
但她刚出声,贺小草就又用带刺的语气嘲讽:“这可是妈给大姐选的好女婿,大姐在田家过的啥日子,你能不知道?”
别的锯嘴葫芦让廖春花一肚子闷气,而贺小草这个倔驴一张嘴,就让廖春花火冒三丈。
“你咋说话的?”廖春花把玉米棒子砸进筐里,让几粒玉米像水花一样溅起。
贺小草也同样很生气:“你看我姐结婚后都变成什么样了?当年我就说那个三寸丁、丑八怪配不上我姐!你看他家给的彩礼高,大哥结婚又快把家里的钱花完了,你就同意了,完全不顾我姐……”
“你!你!”廖春花气得手都发抖了。
贺小溪忙上前去拉贺小草,让她别再乱说话。
庞冬妮也开口劝架:“妈,别生气……”
“一边去!”廖春花挥手,如果不是顾忌庞冬妮是孕妇,她就直接把人推开了。
廖春花虽然生气,但还不至于影响发挥。
她双手叉腰,看着贺小草骂道:“你说我稀罕田家的彩礼?那你呢?你不要一分钱去倒贴穷知青,去给人家当牛做马,怀个孩子都累掉了……结果好了,人家回城不带你!”
情绪上来了,廖春花完全顾不上考虑自己这些话是在贺小草伤口上撒盐。
说完贺小草的惨状,廖春花又找了个对照组:“你再看看我当年给你挑的人家,那家娶的媳妇过得是什么日子!”
贺小草被贺小溪拦着,却没被堵着嘴,她扯着脖子吼:“你给我选的那是什么好人家?不就是想把我卖了给你那宝贝幺儿换娶媳妇的钱吗?”
廖春花喘了两口粗气,也不甘示弱地大声骂:“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白眼狼!老娘是为了谁啊?那家能拿出那么多彩礼,是重视你,也说明人家条件好,你嫁过去才能不过苦日子!”
“再说,你是我生的!我养大的!不收彩礼把你白送给人家啊?“
“呵!你倒是把自己白送出去了,但人家根本不稀罕。”
贺小草在气头上,这时候格外硬气:“不稀罕就不稀罕!谁稀罕他的稀罕?我眼瞎嫁给了一个负心汉,我自己认了!那也比我被自己的亲妈卖了强!”
她冷笑:“上次没把我卖出去,现在又开始打这个主意了。你说那么多,不就是嫌我是个二手货,不值钱了么?”
廖春花瞪着眼睛,说不出话。
贺小草还在继续:“你的宝贝幺儿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好的,他不想结婚,就算两家都商量好了,你也愿意反悔。”
“你还在背地里说人家杨家老太太,你比她能好到哪里去?你就是偏心!”
……
平心而论,廖春花确实是个偏心的母亲。
这个家没人不知道廖春花最偏心自己的幺儿。
就连廖春花也知道自己偏心,并且她心底还不觉得这有什么。
廖春花就是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中长大的。
小时候,她爷奶父母就更稀罕她的兄弟们。等她嫁到贺家,她婆婆也是同样重男轻女。
当年她生下第二个女儿时,婆婆就对她没个好脸色。她还没出月子,就要自己洗尿布了。
结果没过多久,她又怀了孕,再次生下一个女儿,就是贺小草。
偏偏那几年地里收成不好,大人都吃不饱,更别提他们家有四个孩子。
她婆婆就想把两个小的,也就是她两个小女儿丢进山里。
她和婆婆差点打起来,彻底撕破了脸。
最后孩子是留下了,可她没吃的,也就没有奶喂孩子。
廖春花只能让丈夫少吃两口,让大儿子和大女儿女也省两口……
奶不够,她就只能用瓦罐熬点米汤。
就这,她还要被婆婆骂“臭不要脸、抢男人和孩子的饭吃”,家里的柴火婆婆也不让她用,她只能让小溪饿着肚子去捡柴火。
但还是活不下去啊……
之后廖春花机缘巧合听说有户人家生不出孩子想抱养一个。
就算再舍不得自己的骨肉,可这到底也是个活路。
只是,那户人家想要个儿子——养个丫头片子将来不还是要嫁到别人家?
廖春花还要苦口婆心地劝:“闺女也不赖啊,贴心小棉袄,知道心疼爹妈。再说,养了一个孩子,没准儿就能招来孩子呢。等你们将来有了亲生儿子,她还能照顾弟弟,她长大了也能换彩礼。关键是,闺女吃得少……”
就这样,她亲手把二女儿送给了别人。
而生下小儿子后,廖春花的待遇就完全不同。
那时她都三十一了。
估计这就是最后一胎了,前面的两胎都是女儿,有经验的人都说她这一胎还是个女孩。
婆婆整天骂她。
她挺着大肚子还要下地干活,最后是在田埂上生下幺儿的。
等她醒过来时,是在家里的床上,睁眼就看见婆婆喜笑颜开地问她饿不饿、想吃啥。
农忙的季节,她也能坐足了月子,还能两天吃一个鸡蛋,之后还有猪蹄、鲫鱼汤……
大家都说,这孩子是来报恩的。
廖春花也这么觉得。
她生的时候很顺,一点罪都没有受。
而且生产的日子也很好,秋天坐月子可比夏天和冬天舒服,秋天还是个收获的季节,能吃的食物比较多。
关键是,那孩子长开之后,还特别讨人喜欢。
全村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娃娃,小脸白生生的、大眼睛亮晶晶的,见人就笑,笑得他奶奶那么抠门的人都愿意给他买麦乳精。
她的小儿子是被他奶奶带大的,可他对她这亲妈也不生疏。
等他会说会跑了,见她干活回来,一开口就是“妈你累不累?”“妈,我给你倒水”……
根本不像别的孩子,就是个锯嘴葫芦,或者张嘴只会喊饿。
生下幺儿之后,她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廖春花想,她怎么可能不偏心幺儿呢?
可做父母的,大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偏心,更不能被子女当面戳破这一点——这是在挑战他们的权威。
尤其这个人还是廖春花放弃二女儿才养活的贺小草。
贺小草有什么脸骂她偏心、骂女儿?
要说亏欠,她只有对不起二女儿。
廖春花指着贺小草,声音颤抖:“滚!你滚……让她滚出去……”
贺明隽顶着一头湿漉漉的、泡沫都没有擦干净的头发快步走出来,就看到廖春花快被气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