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夹杂着豆大的雨点,又急又快地打向地面上的青色油纸伞。
暴雨倾盆,莫说是伞,连边上的桂树都受不住击打左摇右晃。
身后吟春堂昏黄的宫灯盏盏熄灭在雨夜,穿着青色袍子的太监将门重重关上,提着灯笼渐行渐远,只剩下一点微弱的豆大火光。
霎那,那点唯一的火光也消失在雨夜中。
“太后娘娘可知道了今日的事。”
沈御女身边只留了橘岁一人。
橘岁唇瓣蠕动,咽下将要说出口的话,换了一套说辞:“今夜雨大,太后娘娘恐是被大雨拦了步子。”
吟春堂门上已被落锁,橘岁的话是安慰,沈御女闭上双眸,微凉的雨丝从槛窗飒飒落在桌上。
“知与不知都无关紧要,雨又非一时大了。”沈御女伸出手,接住从竹帘打进来的微凉雨丝。
屋子外边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对于这个结局她并不意外,她只在想孩子和谢若芙比起哪个更重要些。
起先她想看皇帝若是知道阿芙亦是这般恶毒的女人,是否也会厌恶她,冷落她。
后来算是明了,这是旁人设得一步局,想要一石二鸟,让不受宠的妃子小产陷害嫁祸给另一个宠妃,然铲除这个宠妃。
沈御女早先可以脱身顺着皇后的话,将所有罪责都推给那背后之人。可她起了旁的心思,从拿到那串手链起,她就起了嫁祸的心。
一点豆大的烛火若隐若现,好似一个不慎,穿过竹帘的风就会吹灭这烛火。
她拿在手上的红玛瑙手链上还有残余的气味,那味道并不好闻,沈御女不通药理,可也分辨得出麝香的味道。
橘岁见她疑惑,解释说:“这串手链,奴婢们先前见沾上东西,特意用帕子擦拭过好几遍。后来小主睡不安稳,榻上、衣柜、妆台前都放有朱砂,分量不多,可能放得进了,麝香的气味淡了,便被盖过了。”
沈御女愣了片刻,慢慢摸索到内室的妆台前。
橘岁:“是太医的意思,说小主心神不宁可以用一点朱砂,只要不贴身放,不会有事,奴婢们见您难受,便在各个角落里都放了些……”
沈御女打开妆奁,一枚小巧的香囊放在里侧,荷花的样式,瞧得用了许久,有些旧了。
香囊落在地上,沈御女失魂落魄,橘岁见她不妙,即刻从怀中拿出瓷瓶,倒出药丸放在她嘴边:“小主吃了药,就不会难受。”
……
清早,大雨渐歇,屋檐积水犹断未断,击打着窗外桂树,留有一院桂香。
下了一夜的雨,出了昨日那档事,即使是谨妃,也不敢再派人打扰她。
比之所谓面上的关怀,再折下去出了问题,这次她脱了身,下一次就没这般好的运气。
兰珩是在午后来得,彼时阿芙正倚靠在栏上。
他今日来是替皇帝来送东西,本身昨日潇霁光该陪着她,可出了那等事,雨又大,这厢又是以谨妃为主,谨妃也有意挽留,潇霁光习惯给高位妃子体面,以免下边的人仗着宠爱不把位分放在眼里,也就顺了谨妃的心。
送礼的意思,是告诉旁人他没有迁怒阿芙。
“奴才给主子请安。”兰珩行礼说,“皇帝惦记着主子,这差事原本是让刘公公送,是奴才在刘公公面前讨巧,领了这份差事。”
刘庆宝是总管大公公,并非其他内侍宫人可比,兰珩此话无异又给她抬了面子。
“还请公公替我谢皇上惦念。”阿芙含笑应下。
几名内侍抱着花盆走入绾春轩,后湖东岸多树和连廊,栽得花也是清雅颜色,放眼望去是一片清新绿意,一场雨后,远处山峰又有一层薄雾。
粉红芍药隐约在门后探出一角,兰珩花了心意,这次并非一成不变的芙蓉花。几盆芍药恰到好处放在角落,阿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在这儿惹眼,又觉得恰到好处。
兰珩甩了甩拂尘示意几个小太监停在院子内,跟着阿芙进了屋内。
“主子年轻娇艳,这青竹屏风不如换成更明显的牡丹屏风,更衬得人比花娇。”兰珩提议。
阿芙眼神扫过屋内摆设,兰珩连连摆手:“这儿的布局都是皇后娘娘安排,若是让奴才负责,在这儿定要让您出格些。”
好比绿叶中的花,一点便夺住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