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了池家兄妹留他吃饭的邀请,云星起离开了池宅。
时候尚早,他漫无目的闲逛到河渠边吹风,心中突然升起去徐家看看的念头。
芳原城府衙大门牌匾处,徐家一案里的人头发现地,他不知去过多少次,受害者家他是一次没去过。
或许是府衙放松了巡逻,也或许是七夕将近,路上行人肉眼可见多起来。
然而他不知道徐家在哪。
想问路,路人对徐家多是一种避之不及的态度。
于是他谎称自己是外地和徐家合作的小商户,之前无论如何联系不上他们,眼下好不容易进城来找他们有事商量。
这个理由一出,路人看他可怜兼辛苦,给他指出了徐家方位。
徐家到底是芳原城内出了名的富家大户,一指出方向,走没多远便远远望见了,听说貌似是做药材生意的。
以前他住在翠山上,没少和卖草药的采药人接触,没想到在一座大城市里,一个同样做药材生意的人,能住得上这样的大房子。
徐宅门口蹲着两尊石狮子,朱漆大门巍峨耸立,一块木匾高挂门头上书“徐府”二字,笔直高大的黑漆木头柱子屹立两侧,门环是精致的狮子头。
往日是什么光景云星起不知,今日他来,门口罗雀,甚至说得上是冷清。
他想敲门进去,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借口进去。
思来想去,索性蹲在看得清门口的小巷子里观察了起来。
观察来观察去,半个人影没观察到。
反是让他观察到,徐家宅院围墙比周边民居高上一些。
而且一看是后砌上去的,颜色和下面墙面明显不同。
不是,徐家为什么要把围墙砌这么高?
防外人偷盗?不至于,像这类大门大户,会选择养几个看门打手,有小偷翻进去大部分会被抓住打一顿再说。
是徐府内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想不明白的他站起蹲得发麻的腿,绕过大门向另一侧围墙走去。
这里也一样,围墙被后加高了。
在快要转过一个拐角时,听见有重叠的沉重脚步声向他而来。
他在逃跑和等待中选了后者,安静地停在原地,脚步声没有向他走来,在一处停了下来。
悄悄躲在墙角处探出头去看,一位身穿锦袍的憔悴男子从另一边赶来的轿子上走了下来,敲开了一扇嵌在墙内的小门。
男子面容蜡黄,眼窝深陷,黑眼圈浓重得几乎快看不见眼睛,整个人一副累垮了的模样。
门应声而开,人未跨进门内,内里先有人急急忙忙叫了他一声“少爷”。
站在拐角处偷看的云星起恰好听见了这一声。
少爷,他是徐家新任当家人吗?
门内人声音着急:“老爷的太岁到现在没有下落。”
锦袍男子当即伸出一根手指立在嘴前,语气烦躁:“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
大抵是看对面人表情不虞,门内人放低音量语气平缓下来问起另一件事:“少爷,府衙那边怎么说?”
“他们不往下查了,我们进去说,外面不方便”
“行。”
锦袍男子抬脚进了门,随着门咔哒一声锁上,云星起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声了。
不妙的是,轿夫们正抬着轿子向他这边而来。
下意识认为被他们瞧见不好,他四下张望起来,以最快速度窜到了对面一个巷子里去。
蹲在阴暗角落里的云星起心下思忖起来:徐老爷丢了太岁,太岁是什么玩意?
他对太岁唯一的记忆是儿时师兄们带上山的志怪小说里看见过几回,它不是文人虚构的,是真实存在的?
看徐府里头的人找太岁的语气,应该是很重要的,难道徐府老爷的死和丢失的太岁有关系?
恰此时,有风从背后巷子深处带来了一道悠长歌声。
问题在他脑子里滴溜溜转了一圈,倏忽转出去了。
歌声音色深沉寂寥,他听不懂在唱什么,只觉得十分动听,好听得他抛下了徐府、太岁站起身,去寻是谁在唱。
最终,在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里,他看见了那位唱歌人。
一头杂乱蓬松的灰发遮掩住了那人的大半张脸,看不清长什么模样。
身着一身和发色类似的破烂衣服,靠坐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旁,几乎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走得越近,歌声越清晰,因而云星起能找到他。
歌声里掺和的悲伤如水一般流进少年人的心扉。
他走至近前,悄悄蹲下身轻声询问:“兄弟,你唱的是什么,真好听。”
无声无息的,吓得对方浑身一个哆嗦,手里拿着的酒差点洒落在地。
奚自扭头去看是谁在叫他,他喝了酒迷迷瞪瞪的,一点感觉没有,好悬把他酒给吓掉地上。
今日阳光正好,四下清明,看清原来是那位和他好友燕南度睡过一晚的少年。
他和善地对面前人笑了一下,“小兄弟,喝酒不?”
看着推到面前的羊皮酒壶,少年礼貌拒绝了,“不了,我不喝酒。”
收回酒壶自个喝了一口,“小兄弟,你要问我唱什么便问,一来二去,差点把我酒给吓掉。”
其实平时旁人接近,他基本上能预先察觉到的。
仅有两种情况不会,一是对方是他认识许久的熟人,二是来人对他没有恶意。
今日此刻,是他和云星起第一次交流。
两人互不相识,唯有一位少年不知的共同友人。
他未察觉到他走近,大抵是因后者。
闻言,云星起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不好意思。”
初看外表,尤其是一头灰蒙蒙的乱发衬托下,对方像是一位垂垂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