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吻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似乎还要印证沈青烛的心思似的。
若不是元宵那丫头不合时宜地打断她们,那吻定然还要继续落到沈青烛的唇上。
郑微肖想已久的温软的唇。
元宵提着食盒进来,两腮依旧是鼓囊囊的,看得出来很生气。她眼皮都不抬,撅着嘴把饭菜抬到桌上,然后冷冷地说:“用晚膳了。”
接着她悄悄抬眼,却发现沈青烛红着脸,郑微抿着唇,两人之间的空气流淌得奇异又暧昧。
“我出去了!”
两人都不理会她。
好半晌,待红晕渐渐褪下,沈青烛才说:“吃饭吧。”
两人过于安静地用完这顿膳。
郑微默默坐到书案边,拿着笔一个字都没写的出来,重新拿了本书,漫无目的地翻了很多页,却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沈青烛则去榻上躺着了,双眼阖着,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冷惯了,今日却被那一吻惹得浑身都热烘烘的。
屋内燃着几只蜡烛,烛火摇曳,郑微却总觉得那烛光透着些粉色。
好奇怪。
元宵躲在偏房不出来,估计依旧在赌气。
可是不管是沈青烛还是郑微,心里面都装着事,实在没心思去安慰她。
总算是捱到晚上,天色已经昏黑,寒意从窗户缝里渗进来。
这几日又变冷了。
元宵从偏房出来,服侍着沈青烛去洗漱,郑微则由另一个婢子服侍。
这婢子便是上回伺候她洗澡的,叫作小婵,是夫人遣过来的,省得元宵一人忙不过来。
这丫头要比元宵小上一岁,青涩稚嫩,总是怯生生的,站在郑微身边,低声唤她“郑小姐、郑小姐”。
“郑小姐,水凉不凉?可要添些热水?”
“郑小姐,我来替您梳头。力度可还合适?”
“郑小姐,我帮您换衣,您今日要穿哪一件?”
询问的谨慎又小心,生怕一个疏忽便被人斥责。
郑微看到她这样子便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时瞻前顾后谨小慎微的模样,免不了对她一阵同情。
但她不擅长同人拉近距离,只能尽量不难为小婵,对她总是温言软语的,态度要多和气有多和气。
洗漱过后便是就寝,可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忸怩。
对于沈青烛而言,那唇的温度似乎还留在脸上,明明刚才元宵替她细细擦拭过了。
她静静卧在榻上,呼吸都放缓,以免露出马脚,让人发现她在惶惑不安。
好在郑微上榻时安静沉默,只是躺在她身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眸子放空,望着天上。
元宵进来将蜡烛灭了,默默退回偏房。
空气都凝滞了,可是郑微睡不着。
她心里还想着那吻,想着沈青烛娇羞可爱的脸,想着她头偏到一边露出的修长但绯红的脖颈,想着她攥紧了衣袖的指节都泛粉的手,想着她明明欢喜却不断躲避的眼神,想着她近在咫尺却强装镇定的呼吸。
想她会不会喜欢自己?会不会喜欢那个吻?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她的野心从留在沈府,变成了留在沈青烛身边呢?
究竟是什么时候,对沈青烛的疑心、猜忌和防备,变为了对她的好奇、探究和喜欢呢?
郑微猜测,也许是因为沈青烛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也许是因为沈青烛教她念书识字,也许是因为沈青烛满足她对自己的好奇,叙说自己的过去。
也许从一开始,轻佻的吻和撩拨都是表象,从一而终的真诚才是真实的。
可是这真心究竟有几分,郑微不敢确信。
本想用那吻证明些什么,可是沈青烛在逃避,在害羞,在把这件事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甚至已经在一旁默默睡了,呼吸沉静而均匀,手臂安分地放在身侧,一点也没有碰到郑微。
郑微今日才发现,原来这床榻这么宽,宽到她们之间的距离甚至还能装下一个瘦瘦小小的元宵。
她心里忽然闷胀起来,眼睛也开始酸涩难受。她轻轻从榻上坐起来,怔怔地看着沈青烛模糊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这人依旧什么反应也没有,看来是睡得极沉。
郑微幽幽叹了口气,蹑手蹑脚从榻上下来,走到书案边,把元宵灭了的那只蜡烛点燃,在案上默默铺开宣纸,磨墨,润笔,又沉了一口气,像是鼓励自己似的,才提笔一笔一划,相当郑重地开始写。
沈青烛。
沈青烛。
沈青烛。
沈青烛说:“多写几遍就会好看了。”
郑微还记得,如今写的珍重小心,势必把歪歪扭扭的字练习得方正好看。
十遍不够,便写上千遍万遍。